日本醫(yī)務(wù)兵跑了過來,他面對夸張的血口有些手足無措,他可以把傷口縫合,但是消炎藥卻已經(jīng)太少了,總不能都用在他一個人身上。即便把消炎藥都用在他身上,他恐怕也要死于流血過多。
眼睛似乎快要瞪破了瞳孔,坂垣平八郎低吼著:“真田君,有人潛入了我們的營地,還刺殺了我們的士兵,這難道不是奇恥大辱嗎?”
真田浩二已經(jīng)帶著若干日本士兵沖了出去,奇恥大辱當(dāng)然重要,護身符難道就不重要嗎?
真田浩二再也不會稱呼中國士兵為武士了,沒有面對面的廝殺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偷東西?還要偷走他最珍貴的護身符!
即便在快速的奔跑中,充滿得意的笑容還是掛在了苗老八等人的臉上,他們沒想到事情竟然這么順利。
“我說兄弟們,鬼子這么樂意讓我替他們分憂,老子早就動手了。”苗老八樂得屁顛屁顛的,像只歡樂的大兔子。
“這小鬼子細皮嫩肉的,比大姑娘都軟和,我這刀還沒感覺到什么呢,就割開一個口子,你們說,回頭打到東京去,找個日本娘們給咱們唱小曲怎么樣?”花臉貓像只歡樂的大狗熊。
“對對對,你們說的對。就應(yīng)該動手,把他們都宰了??墒且膊恍?,鬼子也不是吃素的,硬碰硬,咱哥幾個都得撂在那兒。”倮倮心有不甘,可是臉上樂開了花。
“對對對,你們說的,我聽懂了。是應(yīng)該弄個鬼子耳朵下酒,可惜沒有酒。苗老八你個王八蛋,咋不偷點酒呢?哎,鬼子身上應(yīng)該也沒有酒吧?”羌羌笑意盎然。
風(fēng)大雨大,幾個人誰也聽不清別人說的話,卻把自言自語變成了聊天打屁。
雖說都是樂不可支,可跑起來絕對迅猛,而且是沿著曲線在叢林里穿梭。鬼子槍法不孬,走直線就是給鬼子提供了最省事的靶子。
從發(fā)現(xiàn)繞開哨位的幾個中國士兵,到帶兵追擊,真田浩二的反應(yīng)速度不可謂不快,可是暴雨如織。大滴的雨珠砸在樹干,枝葉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尋常人根本無法辨別敵人逃走的方向,而且雨幕之中可視性極低,別說找人,看遠處的山頭都有些模糊。
然而,真田浩二可不是尋常人,他迅速在雨幕中找到了苗老八等人的身影。最開始的追擊相對比較緩慢,他要確定對方是否要誘敵深入,叢林里是否還有埋伏的敵人,但他很快就帶著屬下,像飆風(fēng)一樣追了出去,那是因為他看見了自己的護身符。
護身符已經(jīng)被打開,裝在里面,拴著一根細繩,寫有御神璽的小木牌被掛在了樹枝上。
從掛著護身符的位置看得出苗老八這些人還是費了些心思。樹枝長在一棵大樹上,樹枝下面是野獸常走的一條小路,小路中間是蓄滿了泥水的小泥潭。
當(dāng)然不用別人,飛快地爬上了大樹,伸手掠下了護身符,正當(dāng)真田浩二想要跳下去的時候,樹枝忽然斷了,而且一斷就斷了三根,即便真田浩二有一身的叢林經(jīng)驗,即便真田浩二身手敏捷,可是連續(xù)斷裂的三根樹枝讓他徹底失去了平衡。
真田浩二用一個漂亮的倒栽蔥直接摔進了小泥潭。
小泥潭不深,卻足夠蓄滿雨水和泥漿,小泥潭不大,卻足夠讓真田浩二渾身沾滿了泥漿,變得狼狽不堪。
還有比這更大的羞辱嗎?
還有比這更讓他氣急敗壞的嗎?
可是真田浩二卻冷靜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敵人就是要激怒他,他喃喃地說:“這是戰(zhàn)場,真田君,你可要冷靜啊!”
丟到樹上當(dāng)然是苗老八的杰作,適當(dāng)在樹枝上砍上幾刀,讓它似斷非斷,一碰就斷,那絕對是花臉貓的本事。
然而真田浩二查看護身符的時候,再也無法冷靜了。丟到樹上,在樹枝上搞文章,讓他倒栽蔥摔進小泥潭也就罷了,竟然把他最重要的護身符掰成了兩瓣!那可是他未婚妻送給他的信物,他相信護身符安然無恙就會保佑他安然無恙地回到日本!
難道真田浩二從來沒想過,侵略別人的家園,肆意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憑什么還去要求什么安然無恙?
把護身符塞進口袋里,真田浩二怒吼著:“沖鋒,沖鋒!”
看著真田浩二瘋了一般向前沖,幾名屬下互相看了看,那眼神分明在說,剛才不是說要冷靜嗎?
發(fā)瘋的真田浩二帶著幾名日本兵很快就追上了苗老八這些人。拋開陷阱,設(shè)伏這些情況,追擊戰(zhàn)中吃虧的永遠是被追的一方,撤離的時候他要選擇路徑,衡量并迅速判斷出前方環(huán)境,追擊的一方就不同了,只要甩開腳丫子玩命追就是了。
此時的真田浩二不僅是玩命,簡直就玩了老命了!
幸好還有侉侉!
一顆子彈沿著真田浩二的太陽穴蹭了過去,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灼熱。
“臥倒!各自尋找隱蔽!”真田浩二猛然來了一個向左的翻滾,爬在一株灌木旁邊。其他的日本兵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兵,立即分散開來。
子彈當(dāng)然是從侉侉的三八大蓋里射出來的。侉侉的槍法在這班弟兄中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孬,不敢說百發(fā)百中,但能在如織的暴雨中,瞄準了貓著腰在叢林里快速奔跑的真田浩二,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神射手了??上У氖?,端坐在樹枝上的侉侉想一槍爆頭,若是瞄準了真田浩二的胸部,他早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任由血水橫流了。
如織的暴雨中瞄準射擊不是絕非易事,尋找潛伏在樹上的槍手也不容易,畢竟不僅有大雨,茂密的叢林也給槍手提供了安全的隱蔽。
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附近的制高點,真田浩二有些茫然了。他當(dāng)獵人的那段時間里,遇到過無數(shù)種危險的情況,他在猛獸撲向自己的前一秒扣動扳機,在狼群的圍剿中順利脫身,但此時此刻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叢林和大雨給了槍手極好的隱蔽,唯一能讓槍手暴露的只能他再次開槍,讓他再次開槍的情況只能是暴露自己。真田浩二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槍手的精準槍法,只怕是稍微動上一動都會被對方的子彈射穿。
思量了片刻,暴躁的真田浩二折斷了一截樹枝,頂著自己的帽子,探出了隱蔽的灌木,但是槍沒有響。
匍匐到了真田浩二身邊,輕蔑地打掉他手里的樹枝,一名日軍士兵不以為然地說:“真田君,你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吧,那些支那人的槍法真有那么準嗎?”
不待真田浩二回答,日本士兵已經(jīng)貓著腰沖出了灌木叢,向2點鐘方向跑去。他停在2點鐘方向的樹下后向真田浩二擺擺手,臉上洋溢的笑容說不清是對真田浩二過分謹慎的回擊,還是對中國軍人的輕視。
放下手臂,日本士兵再次貓著腰沖了過去,目標是11點鐘方向。就在他臉上的笑意尚未褪去之前,槍忽然響了。這一次侉侉沒有失手,子彈穿過日本士兵的膝蓋,將他的左腿折成了兩截。
侉侉比花臉貓要守規(guī)矩的多。戰(zhàn)場的規(guī)矩就是你死我活,或者像侉侉這樣,我可以不讓你死,但是你活下去的代價比死更恐怖。鹿鳴錚之前的做法是盡量讓日本士兵負傷,這樣負傷的士兵會給坂垣平八郎增添許多負擔(dān)。侉侉升級了他的做法,他不僅要讓日本士兵負傷,而且是殘廢。即便這個日本士兵逃過了叢林的困境,逃過了一死,最終還是還落下殘疾,再也不能扛著三八大蓋參加侵略戰(zhàn)爭,再也不能欺凌弱小了。
迅速朝遠處的幾個制高點瞥了一眼,真田浩二飛快地朝不遠處的幾名日本士兵做出了阻止的手勢:“留在原地!敵人在誘我們上鉤!”
中彈的日本士兵試圖靠著完好的右腿和雙臂的力量,離開中彈的地方,但這個時候槍聲再次響起,他右腿的膝蓋也被打穿了。
中彈的日本士兵痛苦地躺在地上,那個地方恰好是兩棵大樹之間的開闊地,為侉侉這個神槍手提供了最有利的射界。若是游歷的旅人會把這個地方當(dāng)做叢林里的明亮的天窗,大加贊賞一番,可是對于真田浩二這些日本兵來說,這簡直就是叢林張開的血盆大口。這是一個陷阱,無論誰過去救人,都會被侉侉精準地撂倒。
負傷的日本士兵不僅成為了殘廢,成為日軍偵搜隊的累贅,還成為戰(zhàn)友們的死亡誘餌……
“救我……真田君……不,別過來……真田君,我受不了了,打死我吧……”負傷的日本士兵胡亂呼喊著,大量的流血帶走了他的力氣,他沒有一絲的力氣匍匐了。即便有力氣,他也不敢再動,他已經(jīng)意識到,他留下也許還有喘氣的機會,再亂動,對方絕對不會客氣。
子彈上膛,打開保險,真田浩二緊盯著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兩聲槍響讓他確定了對方槍手所在的大概位置,但是枝葉茂密,他看不清槍手的具體位置,但他堅信,但凡對方動一下,他就會找到他,射殺他。
調(diào)整呼吸,一動不動的真田浩二隨時準備射擊。
藏在樹上,一動不動的侉侉尋找合適的落腳點,只要有那么一個機會,他就要逃出生天。但是機會是千鈞一發(fā)的,他但凡有一絲馬虎就可能被真田浩二射殺。
苗老八這些兄弟已經(jīng)撤走了。負傷的日本士兵還在地上哀嚎。
真田浩二等待著機會。
侉侉也在等待機會。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
槍聲和爆炸聲忽然從遠處傳來。
舔了舔嘴唇,侉侉樂悠悠地咕噥著:“官長,山兵們也該上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