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臺宮里暖和,你穿這些,不怕捂汗?”嬴政提醒說,“現(xiàn)在有汗,等去了風(fēng)地一吹就該病了。”
嬴陽滋并沒有解脖子上那塊狐貍毛的巾,說:“沒事,過會還要去玩雪呢。父皇也來嗎?”
“你們玩就成,朕去像什么樣子。”嬴政伸手彈了一下她腦門,“你該仔細些,別摔著。”
嬴陽滋往后一縮,嘟囔說:“不去就不去,父皇干嘛彈我。章臺宮今天還有文書???”
真是一語道破天機,趙高很合時宜地插了句嘴:“公主真真是不食人間煙火,這文書哪是逢年過節(jié)就能少的?陛下素日忙的抽不開身,也就這會能喘口氣了?!?p> 嬴政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說:“多嘴?!?p> 趙高知道始皇并沒有生氣,就樂呵呵地佯打了自己兩下嘴巴,說:“下臣多嘴了?!?p> 這諂媚的神情讓嬴陽滋感到一陣不適。
“我給父皇捏捏肩吧?!?p> 嬴政瞥見她今天的打扮,問:“阿宴怎么穿的這么漂亮了?”
“不是新年嘛,熱鬧一點好。漂亮是漂亮,就是簪子和步搖墜得慌。”嬴陽滋提著衣擺站起來,在始皇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給他看??赐炅擞诌^去給他捏肩。
嬴政找了個榻倚著,雙目微閉,輕聲說:“你這輩子要是都這么熱鬧才好?!?p> “父皇這話是什么意思?如今宮里就很熱鬧,年前又添了不少美人?!?p> 嬴政嗤笑一聲,說:“她們湊一起就是了,你別湊熱鬧。沒一個省油的燈,要是看見你這么個孩子,得把你算計的骨頭渣都不剩。你娘是多精明的人,不也……算了,不提她了。”
嬴陽滋正聽到興頭上,急忙追問:“父皇快說,到底怎么了?”
嬴政不答話,嬴陽滋卻不依不饒地連問四五聲“到底怎么了”,弄的他沒法,就說:“這要說,又得牽扯上扶蘇了。”
“兄長那會才幾歲,他懂什么?父皇只管講,我不往外說?!?p> 嬴政有些出神地看著紫銅香爐里裊裊的香煙,許久才說:“你們都還小,小孩子說的話都是不做數(shù)的?,F(xiàn)在話有多好聽,過十年八年,又是另一幅樣子了。”
這話說的嬴陽滋云里霧里,她不知道嬴政指的是誰:“父皇是說?”
“嬰的父親。”也是他的弟弟,雖然他并不想認這個混賬弟弟。
嬴陽滋了然,原來是成蟜。莊襄王王后所出,是始皇異母弟。成蟜十八歲時帶領(lǐng)上黨郡吏民叛秦,不久身死,他只有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未取名,乳母便喊他嬰。
莊襄王雖年輕,卻子息單薄,只有公子政和公子成蟜這么兩個孩子,二人的感情可想而知。
這么好的兄弟,最后還不是一樣反目成仇?
也不怨始皇不肯說趙夫人謀算云姬的事了,趙夫人再如何不好,也是扶蘇生母,未來的太后。
始皇的確有先見之明,在當(dāng)年趙夫人給陳夫人下藥之后,及時將扶蘇抱養(yǎng)到自己膝下,免得被趙夫人沾染。
嬴陽滋轉(zhuǎn)念一想,就有了話:“父皇可不知道,自從父皇要籌備兄長的及冠禮,宮里就議論紛紛了?!?p> “議論什么?”嬴政瞇了瞇眼,問。
嬴陽滋不急不慢地說:“他們說:‘大公子都要弱冠了,陛下還不立太子,莫非是心中另有安排?’”
她最近的確沒關(guān)注這種事,但這種流言從嬴陽滋歸秦不久就傳出,她也沒有說謊。
秦滅六國后,秦王稱帝,扶蘇卻未被立為太子。大公子過了年已經(jīng)十九了,宮里有機靈的人自然發(fā)現(xiàn)始皇更寵愛幼子胡亥,就把主意打到了立儲上。
前世始皇一心撲在治國上,以為安排了蒙恬和扶蘇一起就萬事大吉了。
果然,嬴政冷笑一聲,說:“另有安排?安排誰?”
嬴陽滋如實說:“胡亥。”
這頭嬴政沒說話,趙高已經(jīng)跪下來磕頭了:“陛下明鑒,下臣并無此意?!?p> “你自然沒那個膽子。她說的,你都聽見了?為什么不說?”
“下臣是小公子的老師,出了這樣的事情,沒有不說的道理。只是陛下最近日夜操勞,實在不宜為此等事煩心。”
“立儲非同小可。即便父皇沒有要立太子的意思,他們也不可妄自揣測圣意。父皇如今正值盛年,又何必急于立嗣?!?p> “阿宴說的是?!辟似^,對趙高說,“起來吧。”
“是?!壁w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默默地去揭香爐的蓋子,撥了撥里面的香灰。
這香味沖的嬴陽滋咳嗽了兩聲,她問:“父皇最近還用安神香?”
嬴政蹙了蹙眉,回過頭來:“你聞不慣?那就換了?!?p> 嬴陽滋聞言笑了笑,說:“不是,只是這安神香放的也太多了?!?p> 香料放多少是有講究的,放多了可能會影響人的狀態(tài)甚至是情緒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