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整個大周朝看來,王家雖不為名門望族,但防守方面,興化城的一舉一動卻也是受到舉手投足的矚目。
表面來看,皇室給予了爹足夠的尊重,獨賜城池,自安自居。而側(cè)面,給予封城賞地,其規(guī)格制式,卻也早已超越普通諸侯。這番操作,早已惹得一些人的覬覦,這也意味著,一旦遇到危難,王家將會成為第一枚被犧牲的棋子。
想完這些,王稚感覺搖搖頭,她現(xiàn)在能做好的角色,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在墨翎不留情面的走后,王稚只得在圓圓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從雪地里走回到家。
但也因為思慮過重,快到家之時,王稚卻被深雪里的石子絆了一跤,懷里本想遞給墨翎的糖葫四散而開。
畢竟年歲已過立冬,王稚雖然習(xí)得一些武功,但身子也還嬌柔,剛被擦傷的小手上竟出現(xiàn)了細(xì)微的紅血珠。
她看著手上的傷口,不禁嘆了嘆。今天是爹爹好不容易回來的聚親宴,她理應(yīng)極快回家,不然二娘又要多言,可帶不回墨翎,怕是墨翎又要被非議。
正想著,圓圓卻在一旁抱怨起來。
“小姐,你今日怎么回事,你這樣回去,滿頭是雪,手還摔傷,怕是主母又要責(zé)怪了?!?p> 王稚似是被凍的有些失神,抬頭望向了圓圓。
“無妨無妨,圓圓,這些都是小問題……但你說,在墨翎看來,我是不是很招人厭呀?!碑吘惯€是小女孩,在一片大雪中顯得如此渺小,傷心的表情,絲毫沒了剛才的刁蠻。
圓圓也不懂,明明知書達理的小姐,為什么每次面對墨翎,都像變了一個人。
而她的小姐,什么時候才能夠清醒呀。
可看著王稚越來越哀傷的神色,圓圓連忙解釋。
“小姐勿要多想,您可是全家的掌上明珠,怎會生的如此想法,一會兒老爺從習(xí)武場回來,還得帶您前去問安,但看到您這狀態(tài),定是又要罰翎少爺了?!?p> “翎哥哥,怎么爹會都知我因翎哥哥不開心?”王稚一聽墨翎的名字,瞬間吃驚。
“哎呀小姐,你這點事,興化城還有誰不知曉,現(xiàn)在外面都傳,將府出了癡情種,奈何流水無情…”
王稚聽完也不由一陣尷尬。
“圓圓,你一定要幫我解釋,不是因為墨翎。如果爹看出來了,就說我自己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會有些不開心……?!?p> 望著面前急切的三小姐,圓圓不動聲色將稚兒搭在臂膀的手輕輕放下,陪著王稚邊走邊道。
“許是奴婢稍長您些許時歲,且不說這王府上下及民間都知,如若您注意著點,奴婢也好幫您遮掩,可您這一哭二鬧的,奴婢實在也是不好瞞…,”
聽到回答,王稚落寞的神色越發(fā)明顯,長翹的睫毛下留出一片陰影。
“是啊,大家都知道,更何況是墨翎哥哥的學(xué)友,怪不得急急走了,只是今日我要是沒辦法把墨翎哥哥帶回去,我真的怕他繼續(xù)被二娘欺負(fù)?!?p> 說罷,王稚的眼淚竟似要簌簌落下。
雖說她這三小姐也算讀過些詩書,但畢竟還是垂髫的孩童,圓圓微微嘆氣,立馬拿出帛巾,幫王稚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拍著王稚的背道。
“老爺一向不喜歡小姐哭,小姐還是不要這樣,以防一會兒再生出更多事端,夫人已經(jīng)病重,二夫人又一直在關(guān)注您的動向,您若回府被二夫人看到定然又是一番閑言碎語?!?p> “二娘,二娘……她要來了嗎”王稚猛然意識到自己快到了門口,心中一驚,立馬搶過圓圓手中的帛巾,快速將淚痕擦干。
“圓圓,謝謝你的提醒,我這不能讓二娘看到,二娘看到了定然要去取笑翎哥哥,翎哥哥只會更加討厭我……”
圓圓聽罷,看是約莫到了門口,眼光內(nèi)斂,低頭不再作聲。
王稚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房內(nèi),一股子脂粉氣卻隔著窗幔,漸漸飄來。
“小姐,怕是二夫人要到了,您需要加快更衣洗漱了?!眻A圓焦急地看著還在發(fā)呆看著銅鏡的王稚,催促道。
“圓圓快給我那件紫粉色的外衫?!蓖踔杉泵κ萌ツ樕系臏I痕,伸出還泛著些許寒氣的指節(jié),指向一旁的衣架。
“小姐,紫粉衫是二夫人最厭惡的……還有紅色的外衫……您確定……”
不等圓圓開口問完,只聽得窗外腳步越發(fā)靠近,稚兒一陣驚呼,她個子雖夠不上衣架,卻腳尖輕踮,一把將外衫拿下,稍微寬大的袖口遮住了她凍紅的指節(jié)以及傷口。
“圓圓,別愣著了,快幫我系腰帶?!蓖踔苫仡^看向圓圓,而圓圓只得上前,將流蘇金的腰帶系上。
待來人腳步抵達門前,圓圓只得退到一旁,這些來人的腳步聲在庭院的積雪中,顯得格外刺耳。
只見門口瞬間圍上烏泱泱一圈黑影,一位滿頭金鳳簪的中年婦人領(lǐng)著一眾奴婢徑直走向了稚兒。
雖說婦人已至中年,卻也可見其保養(yǎng)得當(dāng),指尖涂了豆蔻色,穿金戴銀,似是一頓聚親宴的功夫穿出了面圣的氣質(zhì)。
也怪不得墨翎不愛參加,眼前這個二娘,一點也不似母親的儒雅,真活脫脫像一只金鳳凰,說鳳凰也不像,更像爹之前軍營里打鳴的大花公雞,真想拆了做雞毛撣子。”
稚兒暗自腹誹,卻也只能露出了甜笑迎了上去。
“二娘,你怎么這么快來了呀。”
看到王稚打扮整齊,二娘肖蘭鳳露出一絲驚訝。
“喲,今日你這丫頭一直在屋中未出去走動嗎?沒出去找你的墨翎哥哥嗎?“
尖細(xì)的聲音傳到了稚兒的耳中格外刺耳,王稚不由自主的皺眉,而身后一群人也都發(fā)出了譏笑聲。
這群人抬手間濃重的脂粉味嗆的稚兒一陣噴嚏。
“大花雞打鳴,看你們得意到什么時候?!?p> 稚兒又是一陣暗罵。
“要不是娘這近幾年身子是越發(fā)不好了,也輪不到你在這里指指點點?!?p> 比起自己的嫡母,二娘不似那般嫻靜溫雅,日常就愛在府上操持聚會慶典,恨不得日日高朋滿座。府中下人對她嫌惡的緊,但卻落得鄰里間一片好評,儼然一副當(dāng)家的派頭。
看不慣二娘的做派,但面上的功夫還是要有的。
王稚對著肖蘭鳳說道。
“二娘您來了呀,今日大寒,我可是一直在家等著聚親宴,還正估摸著您還沒來,與圓圓去花園里走走呢?!?p>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王稚操起口音,親切的叫起了二娘。
而這二娘見取笑不成,約莫正眼瞧見稚兒身上的紫色外衫。
暗諷道:“稚兒,你看看你這選的衣裳也真夠土氣,雖說年紀(jì)小,但也該知道老爺一向都不喜歡深沉的色調(diào),今日又是好不容易的家宴,看來你這性子確實不如你長姐識大體,需好好教導(dǎo),趕快換了去吧,也算今日二娘教了你。”
稚兒聽罷,卻也沒想接話,只是愣愣看著二娘,也沒有換衫的意思。
而二娘見稚兒不喜不惱,也沒動作,卻自覺臉面掛不住,似是自己為難一個幼童,在仆人面前丟了臉。
“稚兒沒聽見嗎,趕快換了去,你這紅色的我看就不錯,適合家宴,實在沒得添置,我給你去阿姊房中拿一些?!?p> 稚兒卻仍是一步未挪,呆呆看著面前的二娘,對一切置若罔聞。
“你這孩子怎么還不聽話呢”二娘見王稚毫無反應(yīng),正欲發(fā)難,準(zhǔn)備上手去撥開王稚的外衫。
門外的管家卻突然來到了王稚房內(nèi)。
“二夫人小姐你們快些去前廳吧,大夫人不能受寒久坐,老爺特請讓二夫人領(lǐng)小姐去用餐?!?p> “什么!娘去了嗎!”
稚兒聞罷,一改剛剛的暮氣,眼神放光,直接往前門沖去,縮回的小手漏到了衣袖外,露出了凍通紅的手掌,還在滲一些血珠。
二夫人晃神間見人已跑遠(yuǎn),眼神一掃周圍,眼中一冷,
“罷了,這野丫頭自小沒人教,以后慢慢調(diào)教,我們還得趕快去。免得一會兒老爺又說我們遲了些,不夠講禮節(jié)。”
說罷領(lǐng)著一堆人浩浩蕩蕩往前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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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前廳
“爹爹,娘娘,我來啦。”
一襲紫粉色外襖,長裙拖地,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了銀鈴般的笑聲,圓嘟嘟的女童揮舞著雙手,就這么邊跑邊躍進了王興化的眼中。
看著旁邊病重的妻子,今日蒼白的臉上,卻少見的泛起了笑顏,他不免也會心一笑。
“稚兒,為娘在這,跑慢點,別摔著?!?p> 遠(yuǎn)遠(yuǎn)的,妻子的聲音不算太大,也不知是否能落入女孩耳中。
恰逢寒冬時節(jié),他不免將身旁的妻子攬的更緊了一些,看著妻子一聲聲咳嗽,還邊喚著女童,男人的眼下泛起一絲擔(dān)憂。
“薔兒,不要太激動,不然一會兒你的咳喘又犯了。”王興化擔(dān)憂的說道。
“夫君無妨,我也已經(jīng)三個月沒見到我們稚兒了,今日家宴,沒想到也壓不住她頑皮的性子?!眿轨o的女人笑著,一邊攔在門框邊張望著。
而隨著女童的冒失進門,帶來一陣寒風(fēng),引得大夫人咳嗽連連,王興化也不免有些不悅。
“稚兒,你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tǒng),沒看到你娘的身體經(jīng)不住寒嗎。”
王興化堅毅的臉龐帶著些許胡渣,一看便是長期在前線奮斗殺敵,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王稚意識到自己做錯,連忙低下頭,搓著自己凍到通紅的手,嘟囔著嘴說道。
“我只是想快點見到娘?!闭f罷,王稚伸出雙手就抱住了李薔的腿。
“娘,我要抱抱?!?p> 李薔看著孩子,心中生出十萬分憐惜,就要伸手去抱之時,王興化卻先一步攔在了李薔之前,一把抱起了王稚,往席間走去,硬生生把王稚放進了座位。
“身上寒氣太重,先暖暖身子再抱你娘,也算我將府之女,跑跑跳跳成何體統(tǒng)?!?p> “興化……”李薔似是不滿丈夫如此冷酷,欲上前去安撫幼孩的額頭,倒是被王興化一把摟過坐在了主座邊,用人墻將兩人分開來。
“爹爹,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一次阿娘,為什么不讓我多與阿娘親昵一會兒?!?p> “此為家宴,一會兒你奶奶就要到了,她一向不喜歡你這般無規(guī)無矩,大可以餐后與你母親敘懷,先收起你這孩子心性?!?p> 聞罷,想起祖母那嚴(yán)肅的模樣,王稚只得收錢自己的不忿,靜靜在桌邊靜待二娘和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