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你為什么不吃折耳根?”她又對我這么說,我沒理她繼續(xù)埋頭吃東西。
“要我說,你已經(jīng)待在這很久了,就應(yīng)該和他們一樣?!彼龥]有停下,繼續(xù)說著,我并不反感她碗里的折耳根,她吃的津津有味,所以也想要我一起吃,一開始我很拒絕,她認為只是到這的時間太短了,沒有在意,現(xiàn)如今也已經(jīng)很久了。
“為什么一定要吃呢?”我問了下,她頓了頓,思考了一下。
“我沒說一定要吃,我只是說你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了,或許應(yīng)該習(xí)慣了這里的吃食,畢竟如果你不習(xí)慣的話,為什么還要一直在這,想要離開總是有機會的?!?p> “你說得對,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歡這里,或者說喜歡折耳根,我只是覺得,我沒必要吃。就好像不是什么東西好吃,所有人就必須跟著一起吃?!?p> “可你在這,在這個到處都是折耳根的地方,你就應(yīng)該一起吃,你不是游客,不是待一兩天就走的人,你住在這已經(jīng)太久太久,你早就應(yīng)該是我們的一份子。可你不吃我們常吃的東西,他們就會排斥你,如果你是游客,他們不會在意的,因為他們會忘了你的臉??赡阍谶@,每天上樓下樓,去到熟悉的飯店,路過和你長大的小吃街,老板記住了你,小販看到了你,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怎么讓你吃下折耳根,直到你拒絕到連他們都覺得煩躁了,可你還在這?!?p> “我不在意,被排斥也好,不被認同也好。我不在意,因為我是個人,不是什么團體的一份子。這個世界總有吃不了折耳根的人,就好像總有人吃不了芫荽?!?p> “那我呢?你認為我是朋友嗎?”她盯著我的眼睛,嚴肅的問我。
“我們認識很長時間了,我認為是。”
“但我已經(jīng)和他們一起在吃折耳根了,他們每道菜都會加,即使是蘸水也是。難道你的蘸水沒有折耳根?難道這么多年你吃的每一道菜都沒有折耳根?難道那些老板,小販加的調(diào)料里,沒有混著折耳根的汁水,難道你在這這么多年,就認為自己不是我們一份子,你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我腦袋像是被雷擊了一下,我看著我在吃的菜,仔細看著,我吃得津津有味,認為沒有折耳根的菜,那上面有細微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菜末,它們混在蒜末里,讓我一時難以分辨。
我不可置信地再夾起一片菜葉放在口中細細咀嚼,我沒有吃出什么異樣感,我送了兩口飯,再看向她桌前的菜,那道菜里有明顯的折耳根,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吃它。
“你想嘗嘗嗎?”她突然把菜放在我面前,我趕忙搖頭拒絕,她還是很熱情地夾起一片菜送到我的碗里。
“我都說我不吃了!你這樣……”我正要發(fā)作,她把菜又端了回去,靜靜地看著我。
“我記得你可不會浪費的,我給你夾得菜至少上面沒有折耳根,只是有折耳根的味道,配點飯總是能咽下去吧?!彼廊焕潇o地看著我。
我看著碗里的菜葉,她說的對,雖然我不吃折耳根,但是配點米飯總是能咽下去的。于是我把菜和飯都送入口中,但令人作嘔的感覺并沒有到來,我沒從那片菜葉吃出什么異樣感,相反對這感覺很熟悉。我吞下去后,立馬又夾起了我盤子里的菜,因為上一口的菜的味道還保留在我記憶中,我想對比一下,兩道菜到底有什么不同,隨著我眼睛逐漸瞪大,她終于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發(fā)現(xiàn)啦?”她又夾起一片菜送入我的口中,明明是兩個盤子中的菜,味道卻一模一樣,根本沒區(qū)別,但是她那盤菜明明有折耳根!
“你早就和我們一模一樣了。我們喝一樣的水,吃一樣的飯,做一樣的事,早就是一樣的人了。這樣,你在這就沒人會排擠你,沒人會討厭你,也沒人會不理解你的。既然你是我們的一份子,我們就會支持你,你也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p> 我看著她,她笑起來很好看,但是在我眼里卻又無比可惡。我不知道我在堅持什么,堅持不成為他們的一份子?還是堅持不吃折耳根?我已經(jīng)有些分不清了,但是憤怒又讓我失去理智,我想罵她,又想罵所有在我菜里摻著折耳根的人,但我要以什么樣的名義去罵他們?是要責怪他們讓我學(xué)會吃對我身體無害的折耳根?還是責怪他們把我當成自己人?
我的眼神幾經(jīng)變換,時而憤怒時而懊惱,但最后歸于平靜。
“習(xí)慣就好,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你看,折耳根也沒那么難吃,對吧?”她直接夾了一段折耳根送到我的嘴里,我細細品嘗著,有一股清涼的香氣,還有熟魚腥草的獨特風(fēng)味,我,早就可以吃折耳根了。
“走吧,去告訴大伙,你也可以吃折耳根了?!彼颐鎺⑿?,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我應(yīng)該也努力在微笑了,但估計那個微笑并不好看。
“對,我也能吃了?!蔽逸p聲附和,隨著她一起走出餐廳外,餐廳老板看我的眼神逐漸緩和,變得可以理解,就這樣,我成為了被理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