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韶諶撐著身子想要起身，遲休見狀，立時(shí)往舞臺上走去。
“怎么樣？”韶諶看著來到身邊扶住自己的遲休笑道。
遲休彎唇：“很好聽?！?p> “第一次聽，你自己寫的曲子么？”
“嗯?！?p> “叫什么名字？”
韶諶揉了揉遲休的發(fā)頂：“還沒名兒，要不你給起一個(gè)？”
遲休思索片刻，抬眸。
“這支曲子，是在描繪秋天？”
“聽出來了？”韶諶又抬手搭上琴鍵，“是在彈秋天?！?p> “確切地說，初秋?！?p> 遲休注視他的指尖須臾，輕笑道：“想到一個(gè)名字，你聽聽如何？”
“什么？”
“‘遇秋’?！边t休一頓，補(bǔ)充解釋，“遇見的‘遇’，秋天的‘秋’。”
韶諶想了想，點(diǎn)頭。
“行，聽你的。”
“不是說參加公司年會？怎么跑這兒來了？”遲休又出聲。
“本來打算把這首曲子在年會上表演，然后請你過來聽?！鄙刂R歪頭，“不過考慮再三，既然是給你編的曲子，肯定得單獨(dú)彈給你聽才行?！?p> 遲休展顏，淺淺笑出聲。
“謝謝，你有心了?！?p> 韶諶輕嘆口氣，將遲休摟在懷里。
“遇秋……”
忽地，他淡然一笑，低聲呢喃。
“遇到，我的處秋?！?p> -
遲休最后補(bǔ)了一遍口紅，隨即起身，站到韶諶的房間門口。
“我去見老遲，你搞這么隆重干什么？”
韶諶穿大衣的動作一頓，撇頭看她。
“不帶我？”
“你想去？”
“當(dāng)然?！?p> “為什么？”
韶諶穿好衣服，站到遲休跟前。
“既然遲老先生對于你相當(dāng)于父親的存在，那對于你對象我，自然是岳父的存在?！鄙刂R垂眸看著為自己整理衣領(lǐng)的遲休，“拜訪岳父，得隆重點(diǎn)兒不是？”
“行?！边t休拂了拂他的肩，“但去了少說話，我怕驚擾到他的情緒?！?p> “好?！?p> 兩人開車前往遲全所在的療養(yǎng)院。
遲奕依舊在樓道里等候，看見遲休身邊高大的男人時(shí)不由得一愣。
“這位是……？”遲奕疑惑望著韶諶。
遲休抿唇：“男朋友?！?p> “幸會?！边t奕舒展開眉心，又看遲休。
遲休會意，輕拍韶諶肩側(cè)。
“我會征得老遲的意見?！?p> 遲奕點(diǎn)頭：“好?！?p> 像上次一樣，遲休隨醫(yī)生走入病房，韶諶則與遲奕在門外等候。
遲全似乎又瘦了些，胸口看不見起伏。
遲休拉開椅子，坐下。
“小遲？”遲全偏頭。
“嗯，是我?！边t休身體往病床邊傾了些，“不過，今天還有一個(gè)人來看望您?！?p> 遲全揚(yáng)眉：“哦？他在你身邊兒么？”
“沒，他在外邊等著。”
“那……那快讓他進(jìn)來，咱仨說說話？”
“好?！?p> 遲休起身站到門口，透過玻璃朝門外的韶諶招了招手。
韶諶見狀，理理衣袖，上前。
跨進(jìn)門，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讓韶諶心下一空――
與他印象里儒雅矜貴的老人似乎有些出入，但老人臉上依舊和藹的笑讓他莫名踏實(shí)。
遲全笑：“你好?！?p> 韶諶微笑回應(yīng)：“您好，老先生。”
遲全神情微滯，片刻后認(rèn)真發(fā)問：“小伙子，咱們……是不是見過？”
“的確見過?！鄙刂R接過遲休為他找來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但沒見幾面，您可能對我沒多大印象?！?p> “對不住啊，我想不大起來在哪兒見過你了?！边t全略帶歉意地耷拉眉尾。
“沒事兒。”韶諶牽過身旁遲休的手，“您記得湛橋那畫室么？”
“怎么不記得?！?p> “那您記不記得，跟著遲休去畫室找您嘮嗑的小伙兒？”
遲全一怔，笑容立時(shí)擠開皺紋。
“噢――我想起來了，是你啊?！?p> “好久不見，老先生?！?p> 遲全眼神空洞著，偏頭想循聲找到遲休的位置。
遲休注意到他的動作：“怎么了？”
“他，就是你的戀人？”
遲休聽言，與韶諶相視一笑。
“對。”
“哈哈好……”遲全笑得連同身子也跟著輕顫，“小伙子，能再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韶諶會心笑道：“我叫韶諶，韶華的韶，諶容的諶。”
遲全闔眼，似在細(xì)細(xì)琢磨這兩個(gè)字的寫法。
遲休看他：“怎么？不太滿意？”
“怎么會？”遲全緩緩睜眼，褪色的雙眸溢出光彩，“我相信你的選擇。”
“明兒就除夕了，你可是要回湛橋？”
“嗯?！?p> “回湛橋好啊……”遲全陷入感慨，“沒朔柳這邊兒冷?！?p> “你再不好起來，都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回去?！边t休沉下聲音。
“哈哈……”
遲全又笑，笑聲里卻摻雜幾分落寞。
“不是說好了？”
遲休抬眸。
“明年木香開的時(shí)候，你帶我回去，行不行？”
“……行。”
-
探望完遲全，兩人拿上行李，正式踏上返回湛橋的路。
窗外在皚皚白雪中拔地的高樓，不斷向后移動，隱沒在視野盲區(qū)，又跳脫著，出現(xiàn)下個(gè)車窗里。
韶諶默默拆開一袋面包，遞給身邊的遲休。
遲休正發(fā)呆，被人輕碰著手拉回思緒。
“發(fā)什么呆呢？”
“我在想，老遲?！?p> “這么問可能不太合適?！鄙刂R放下水杯，看她，“他的病，是只能聽天由命了么？”
遲休沉默須臾，點(diǎn)頭。
“他，在等時(shí)間?！边t休蹙一下眉，鼻尖莫名酸澀，“等時(shí)間終了?！?p> 韶諶握緊她的手，沒說話。
趕回湛橋，已是深夜。
年味正濃，家家戶戶燈火通明。
站到韶諶家門口，遲休扯住韶諶打算敲門的手。
“怎么？”韶諶回握遲休。
“你，提前知會他們了嗎？”
“沒?！?p> 遲休愕然：“為什么？”
韶諶沒應(yīng)她，見敲了半天的門沒人應(yīng)，便摸出鑰匙開門。
遲休面上保持淡定，心卻被韶諶這么一出攪成亂麻。
咔噠。
門鎖響動，韶諶散漫推門，牽著遲休進(jìn)屋。
一跨進(jìn)門，便傳來一道女聲。
“小槿，誰來了??？”
沙發(fā)上正看手機(jī)的韶槿淡淡往玄關(guān)斜了一眼，收回視線。
“您兒子。”
幾秒后。
韶槿猛然撇頭，扒在沙發(fā)上定定注視韶諶身邊的女人。
“還有您兒媳婦兒?。 ?p> 叮當(dāng)作響的廚房立時(shí)安靜，伴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景蕓和韶承明從門里擁出來。
遲休抿唇：“阿姨、叔叔好，我叫遲休，打擾你們了?！?p> 聞言，景蕓臉上的訝異頓時(shí)轉(zhuǎn)為欣喜。
“好好，你好啊?！倍笥檬种馔屏送粕磉呁瑯鱼墩纳爻忻?。
韶承明回神：“不打擾不打擾，快，快進(jìn)來！”
遲休茫然看著景蕓替自己給新拖鞋拆封，韶承明拖走她手里的行李箱，韶槿拉她在沙發(fā)上落座。
回頭，與玄關(guān)處悠哉換鞋的韶諶對視。
景蕓牽過遲休的手，笑得溫柔：“坐高鐵回來的？”
“嗯?！?p> “路上累了吧？他爸還有倆菜沒炒，餓了的話咱們先吃著？”
“不用……”
韶諶放好行李從房間里走出，也在沙發(fā)上坐下。
景蕓嗔他：“你這小子，帶女朋友回來也不提前跟爸媽說一聲?！?p> 韶諶懶聲：“我看您不挺高興的么？”
“高興是高興，這慌里慌張的也沒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
景蕓牢騷完韶諶，又撇頭直視遲休。
“遲――休？”
遲休點(diǎn)頭。
“這……”景蕓似要從遲休臉上發(fā)掘出什么，觀察好一會兒，豁然開朗，“你是……遲同學(xué)？”
遲休瞥了瞥韶諶，微微頷首。
“我說呢，看著這么熟悉?！本笆|笑得合不攏嘴，“出落成大姑娘了?！?p> 韶槿忙湊到兩人跟前。
“姐姐，你還記得我么？”
“記得?！?p> “我剛開始還以為韶諶跟我開玩笑?！鄙亻戎钢噶硪贿叺纳刂R，“沒想到他真把你追到了?！?p> 遲休依言，望著韶諶微微一笑。
“我也沒想到。”
“小遲啊，韶諶他……怎么樣啊？”景蕓懇切問道。
“他很好。”遲休抬手，搭在景蕓的手背上，“對我很好?！?p> 景蕓無奈：“他那臭脾氣我還不清楚？你們現(xiàn)在還年輕，你別過分遷就他，也別扯擔(dān)不擔(dān)待的話?！?p> 遲休略顯不解地看著她。
“不是說摻和你們的事兒，我是想問，你和韶諶在一起，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動不動發(fā)脾氣，你自己開不開心?！本笆|語氣溫溫和和的，“我當(dāng)然很樂意你跟他在一起，只是擔(dān)心你會不會因?yàn)楦松刂R而受委屈。”
“因?yàn)樵谖铱磥?，你是一個(gè)優(yōu)秀而獨(dú)立的姑娘，我希望韶諶成為你的依靠，而不是讓你成為他的附屬品?！?p> 韶諶皺眉：“有你這么說兒子的么？”
景蕓瞪回去：“少打岔！”
遲休睫羽顫了顫，微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韶諶真的對我很好，我也很愛他?！?p> “若不是這樣，我今天，也不會跟他回來了?！边t休又看對座的韶諶。
景蕓欣慰地笑：“那就好?！?p> 韶諶翹著腿，對上遲休的視線時(shí)還得瑟地輕晃了晃。
本來因?yàn)樯刂R沒提前告知父母，遲休還有些局促，但現(xiàn)在看來，情況好得遠(yuǎn)超她的想象。
看著韶諶的得瑟模樣，遲休心生一念。
“真的，阿姨您不知道，韶諶經(jīng)常給我做飯?！?p> 景蕓和韶槿相視兩秒，不約而同地望向韶諶。
韶諶舔了舔唇角，欲言又止。
遲休繼續(xù)充愣：“他廚藝很好，想必是出自阿姨的手下吧？”
景蕓冷臉看韶諶：“是啊，我教出來的好廚子，還沒嘗過他做的一道菜?！?p> “這樣啊。”遲休也瞟韶諶，“那要不趁這機(jī)會，給阿姨露兩手？”
韶諶反應(yīng)過來遲休的意思，不屑般嗤笑一聲。
景蕓蹙眉：“笑什么笑，今兒炒不出什么花樣來我才跟你算賬，這一天天給你懶的?！?p> “我才回來多久……”
“老韶！”
“……您想吃點(diǎn)兒什么？”
遲休跟兩人閑聊的間隙往廚房門口瞥去，恰懟上韶諶的滿臉怨氣。
韶諶與她視線相撞，用唇語說了一句話――
“你。”
“等?！?p> “著?！?p> 遲休看懂后，強(qiáng)裝淡定別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