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外燈火璀璨,人聲鼎沸。
韶諶看著剛從副駕下車的遲休,倏忽叫住她。
“喂,遲休?!?p> 遲休轉(zhuǎn)身。
“項鏈歪了。”
聞聲,她下意識往鎖骨處摸去,倏地想起自己戴的是貼頸項鏈,訥訥移開手。
“行,正了?!?p> “……”
韶諶臉上玩味的笑讓遲休意識到什么,垂眸看向手腕。
銀質(zhì)手鏈散發(fā)著幽幽冷光,傳來絲縷涼意。
遲休彎唇,微微頷首。
目送憧憧幽影融入人群后,韶諶壓下油門前去停車。
會堂外,遲休的身影從被一人的矚目,到牽起無數(shù)目光的聚焦。
頻閃的燈光似乎因藍裙倩影滯停幾秒,最后都將尋覓的鏡頭集中于這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年輕畫家身上。
置身于喧囂,遲休目光淡淡。
清冷融進傲然。
宛若于塵世脫俗的白玫瑰。
眾人自覺地為她讓出一條路,仿佛是只可遠觀的存在,沒人敢上前靠近她。
從圍堵中走進會場,落座。
遲休低睫注視右腕上的手鏈幾秒,再抬頭,周邊的座位基本滿人。
現(xiàn)位于受邀藝術家專座區(qū),遲休不清楚韶諶的具體位置,只記得他說過在中間某處區(qū)域。
遲休安靜坐在人堆里,不敢張望。
周圍滿是新老藝術家,他們對遲休的畫作異常熟悉,可對遲休本人感到陌生,所以都只簡單打了招呼也沒多說幾句。
晚上八點十六分,開幕式正式拉開序幕。
幾個國家級藝術家分別發(fā)表講話,遲休坐在靠中的位置,勉強認出臺上眾人中的遲奕。
“下面,請允許我宣布第二十一屆‘無聲詩’美術獎――優(yōu)秀獎獲得者名單?!?p> 優(yōu)秀獎是“無聲詩”中第三級別的獎項,遲休觀察了一下,獲獎人大多是和她相同批次的畫家,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藝術領域上以自己的獨到作出突破,獲獎人數(shù)有十余人。
遲休安靜注視熒幕上展示的畫作。
“下面,將向各位宣布‘無聲詩’美術獎――榮譽獎獲得者名單?!?p> 榮譽獎屬于第二級別獎項,主要用于表彰以藝術做出卓越貢獻、以藝術創(chuàng)造新風、以藝術融合學術的藝術家,共五人。
看著臺上笑容洋溢的人們,遲休不由得抿直唇線。
還是沒有她。
“最后,在這萬眾矚目的時刻,我將宣布,第二十一屆‘無聲詩’美術獎獲得者――”
然而主持人忽然噤聲,側(cè)身指向背后的巨大熒幕。
韶諶雙手抱在胸前,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不遠處的遲休。
“遲休――《逢》!”
剎那間。
熒幕被少年的身影填滿,強烈的光影直擊人心。
韶諶一愣。
如雷的掌聲在耳畔漸漸放空。
僅憑標志性的眼角和耳垂痣便可以判斷。
畫中的少年。
是他。
遲休從人群中起身,緩步往臺上走,緞面的拖地長裙隨著步伐泛起漣漪,露背的吊帶設計凸顯線條,墨藍色襯得皮膚過分白皙。
場館太大,她在掌聲中走了好一會兒才在臺上站定。
接過形似畫卷的獎杯。
“這幅畫所擁有的故事感貫穿畫面,請問遲小姐與《逢》這幅畫有什么故事淵源嗎?”
遲休舉著話筒,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是――”
一頓,那道清冷的聲線再度回響。
“溫柔到。”
“想讓我藏進心底的人?!?p> 臺下的韶諶抿唇,半晌,臉上的笑意再也斂不住。
“遺憾或喜歡,沖動著,壓抑不住。”
“于是有了《逢》?!?p> “即便知曉遙不可及,我卻在奢望?!?p> “逢他?!?p> 正如韶諶所言,頒獎臺中央視野相當開闊,四周的階梯座位被人群擠滿,所有的目光只聚焦她一人。
遲休視線游走,倏忽定睛。
期盼越過沸騰。
與溫柔相撞。
激艷光華凝結(jié)在韶諶眸底。
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承襲榮光。
在萬眾矚目之時。
唯獨望向了他。
“韶大設計師難道也對藝術感興趣?”身旁有人認出韶諶,不禁打趣道。
韶諶聞言,淡淡挑眉。
“不?!甭灶D,他眉眼間的笑意又重了些,“我對臺上的畫家感興趣?!?p> 遲休強硬擠出幾句感謝詞,隨后下臺。
走近座位的抬眼一瞬,發(fā)現(xiàn)韶諶仍在盯著自己。
忽地,遲休有些局促,忙落座。
頒獎典禮結(jié)束。
遲休被人流裹挾,莫名其妙來到博物館西南門。
這里事先被告知是會場疏散出口,于是成了記者的圍攻站點。
然而絕大多數(shù)人會選擇直接從后門或地下停車場離開,遲休站在玻璃內(nèi),頓覺不妙。
有人一眼認出身穿墨藍長裙的女子是遲休,立刻驚呼。
“遲休小姐!”
遲休強裝淡定,掉頭往反方向疾步。
像是導火索被引燃,站在樓內(nèi)的回廊里,她望著樓外比喪尸還瘋的記者一時無措。
拐進轉(zhuǎn)角,遲休探頭,打量起四周陌生的建筑。
確定無人注意自己,她屈腿在臺階上緩緩坐下。
獎杯由“無聲詩”組委會稍后送到家,遲休現(xiàn)在只拿了手包。
垂眸注視雙腳,她都快記不得這是第幾次穿著高跟鞋跑路。
月光如流水般空明靜謐,遲休望著地面發(fā)呆,倏忽被陰影籠罩。
仰頭,韶諶一手插兜,另一手提了雙平底鞋,正好整以暇地低頭看她。
遲休定定注視他被鍍上銀輝的發(fā)梢。
只見韶諶彎下腰,將手里的鞋放在她腳邊。
“換上?!?p> “?”遲休茫然。
韶諶淺淺抬頭直視她。
“方便跑路?!?p> 遲休默默換鞋。
待遲休換完,韶諶又提上她的高跟站起身。
“這位小姐?!鄙刂R微微彎腰,伸出手,“請問你愿意跟我,逃走嗎?”
遲休眸色微閃,不禁失笑:“幼稚?!?p> 但還是搭上了他的手。
剛起身,不遠處傳來動靜。
韶諶見狀,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算了,情況緊急。”
韶諶揚眉笑笑。
“就當你愿意了?!?p> 下一秒,眾記者在拐角處出現(xiàn)。
韶諶拉上遲休,往另一頭跑去。
遲休也提起裙擺,任由韶諶拉著自己大步奔走。
看著韶諶的肩,她忽地感覺好像又回到那年初秋。
晚自習放學后許久,遲休在學校圍墻外徘徊,韶諶恰騎著自行車悠哉路過。
兩人對視。
韶諶先一步開口:“還不回去?杵這兒干嘛?”
遲休抬頭直視他:“鑰匙,落琴房里了。”
韶諶聞言蹙眉。
為了應付國慶晚會的表演,韶諶被強行拉去準備鋼琴演奏。
白天他練鋼琴時突發(fā)奇想,把遲休一塊拉到琴房。
遲休因為要改字丑到離譜的作業(yè),就伏在韶諶背后的那架鋼琴蓋上安靜地寫。
湛橋的初秋殘留著暑熱,遲休沒寫一會兒,便脫下外套扔在旁邊。
包括兜里的鑰匙。
于是促成現(xiàn)在這副局面。
韶諶望了望圍墻,又看遲休:“會爬墻么?”
遲休一愣,點點頭。
湛橋一中那時的圍墻只是高,還沒有裝鐵荊棘。
圍墻里外的的地面高度差很大,能從外邊爬上去,便可以輕松跳到里面。
韶諶個子高,踩著石坎輕松扒到墻頭,向遲休伸出手。
遲休自小摸爬滾打慣了,抓住韶諶的手也輕而易舉地躍上去。
兩人翻過墻,往藝術樓奔去。
遲休專心跑步,韶諶則一路碎碎念。
“作業(yè)寫完沒,要不我?guī)湍銠z查檢查?”
“……”
“周末能去你那兒吃飯不?”
“……”
“待會兒送你回去?”
“……”
除了韶諶,她真沒見過誰大步跑還能騰出氣來閑聊的人。
跑到琴房,兩人在窗戶邊搗鼓一陣,打開翻進。
遲休找到外套,翻出窗戶,韶諶還蹲在窗沿時,拐角處忽現(xiàn)一束手電筒的亮光。
兩人一驚。
韶諶忙從窗上跳下,雖盡量控制動靜,但還是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喂!那邊干什么的?!”
顧不得那么多,反正被抓到就是記過,韶諶抓起遲休的手,直往樓下奔。
韶諶步伐略急,又考慮遲休可能跟不上,時而緩下速度。
拐到教學樓背后,基本甩掉保安,但韶諶還是忙翻出圍墻,伸手要接遲休。
遲休把外套拴在腰間,躍過墻頭,輕巧跳下。
誰知剛沒歇一會兒,保安又從圍墻另一頭找來,遲休還沒跟上反應便再次被韶諶抓住逃跑。
眼前男人的發(fā)尾和少年的發(fā)尾隱約重疊,卻有著不同年紀里獨有的味道。
遲休本想告訴他,那年的圍墻其實不用翻,一中的校門在晚上從來不關,她杵那兒只是在思考怎么跟保安交涉,讓他們放自己進去。
但。
好像也沒那個必要。
遲休正邁步跑著,想起當年的事,不自覺彎起唇。
韶諶恰好回頭,看到她臉上的笑意,也忍俊不禁。
遲休瞥他:“你笑什么?”
“我笑,跟我逃的人――”韶諶又回頭看她,“還是你?!?p> “你又笑什么?”韶諶反問。
“我?”
遲休注視韶諶的肩。
“幸好,還是你?!?p> 聲音很輕,韶諶也沒聽見。
月色澄明。
他們在喧囂來臨前攜手奔逃。
許久,兩人終于擺脫記者的目光,上車。
遲休累得有些喘,反觀韶諶,一臉輕松。
沉默――
倏忽對視。
又忍不住笑意。
韶諶揚眉:“剛不問你呢,笑什么?”
遲休學著他裝失憶的模樣道:“嗯?什么?”
韶諶失笑,側(cè)過臉。
“得,那就默認你對我犯花癡?!?p> 發(fā)動車身,韶諶漫不經(jīng)心地敲敲方向盤。
“走,回家?!?p> 回到小區(qū),兩人又在電梯里沉默。
遲休想起自己在頒獎典禮上的發(fā)言,忽覺尷尬。
與告白無異的話。
然而韶諶似乎沒上心,依舊心定氣閑。
或許他沒看出畫里的人是自己吧,遲休想。
電梯到了九樓,果不其然,韶諶自始至終都沒提過那幅畫。
只在電梯門合上前,帶笑說了一句“晚安”。
遲休默然回家。
努力跨出的那一步。
好像。
又退了回來。
睡前,韶諶照常給她發(fā)了一條晚安。
遲休沒什么睡意,回復后刷起微博。
除了頒獎典禮,關于“畫家遲休”的話題熱度只增不減。
其次――
【畫家遲休與云上設計師韶諶私奔】
遲休略微皺眉。
私奔?
配圖挺多,基本上是兩人在場館外奔逃的情形。
指尖滑過圖片,停在其中一張。
照片格外清晰。
墨藍西服的衣襟翻飛,韶諶撇頭望向她,眉眼間的笑意明朗,遲休提著裙擺,長發(fā)飄甩,同樣笑著回望他,兩人的手在霓虹中緊握。
遲休眸色閃了閃,將圖存下。
途若
感謝_C大人的月票!這這這……禿頭有點激動,也憋不出什么騷話,那就磕頭為敬[跪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