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只有遲休身體的輕顫。
遲休緊緊摟住韶諶,沒有多余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了別人,又怕自己抱住的溫暖轉(zhuǎn)瞬即逝。
“到底怎么了?”韶諶輕抓著遲休的小臂,“不讓喝酒怎么還委屈上了?”
遲休聞言,緊抱韶諶的手倏忽松開,韶諶得以轉(zhuǎn)身直視遲休的臉。
韶諶微微俯身,與遲休視線持平:“怎么?”
遲休面無表情地盯了他幾秒,轉(zhuǎn)身。
又拿起酒瓶。
著實無奈,韶諶上前把酒瓶和遲休分開,扣住她兩手手腕。
“這位小姐,你的行為已經(jīng)涉嫌入室搶劫。”韶諶換了只手繼續(xù)扣住遲休的手腕,“我現(xiàn)在在包庇犯人,明白?”
遲休茫然望著韶諶。
韶諶轉(zhuǎn)手把遲休的挎包從桌上拿過,掛在她脖子上。
“看什么,押你回家?!?p> 被韶諶抓住雙腕,遲休像個木頭一樣被牽著往門外走。
上樓過程中遲休還算老實,韶諶從她包里翻出鑰匙開門。
一進門,韶諶俯身打算替遲休換鞋,卻發(fā)現(xiàn)遲休穿的是長靴。
韶諶一時犯難。
遲休低頭默默注視他。
韶諶抓抓頭發(fā),仰頭回望遲休。
斟酌片刻。
遲休被腳下的失重感嚇一跳,忙伸手尋找著力點。
韶諶一手托住遲休的雙腿,一手扶住她的后腰,讓其在鞋柜面上坐下。
“坐好?!?p> 確定遲休坐穩(wěn)后,韶諶又蹲下身幫她脫鞋。
遲休直盯著韶諶的發(fā)頂,忽地伸出手,摟住剛起身的韶諶的脖子。
鞋柜面離地較高,遲休坐在上面,勉強能與躬住身體的韶諶齊平視線。
韶諶被遲休猝不及防的動作一驚,兩手忙撐在遲休兩側(cè)的柜面上。
一雙桃花眼迷離,攝人心魄,韶諶的視線無法從那雙讓他魂牽夢縈的眼睛上移開。
木香花的香味馥郁,沾染酒氣和淡淡的煙味,燙了韶諶的耳稍。
遲休臉龐靠近,額頭輕抵韶諶的額前,纖指在他脖子上摩挲,后又逐漸上移,陷進韶諶的發(fā)絲里。
韶諶喉結(jié)動了動,遲休指尖劃過的每一處都如同留下炙熱的烙印。
撐在鞋柜上的手漸漸握拳,終是沒有下一步動作。
遲休的手撫過韶諶耳稍,直至貼在下顎,輕捧他的臉。
呼吸灼熱,空氣的流動在這一刻仿佛滯停。
心跳失衡,欲望與隱忍糾纏。
遲休鼻尖輕蹭韶諶,目光曖昧。
然而。
遲休忽地放下手改換成摟韶諶的脖子,臉埋進對方的肩膀上。
“……”
韶諶僵了一瞬。
就。
沒了?
韶諶抬手?jǐn)n住發(fā)燙的臉,片刻,把遲休抱下往臥室走去。
將人輕放在床,韶諶扯過被子捂好遲休。
遲休睡顏恬靜,頰邊的淚痕已干,只留下眼周的紅暈。
韶諶注視良久,起身離開。
-
遲休朦朧蘇醒,起身。
頓覺神清氣爽。
昨天的負(fù)面情緒一掃而空,遲休不得不感嘆酒精的強大。
難得心情舒暢,遲休下床動作利落地洗漱完畢,拿上一盒牛奶和面包出門上班。
像往常一樣,電梯在九樓停下,韶諶走進。
然而看到遲休時韶諶怔了兩秒,才緩緩邁步。
電梯門關(guān)。
“你昨天干嘛了?”
韶諶直視電梯門,語氣淡淡。
遲休不明所以,但老實回答:“去一家西餐廳設(shè)計壁畫?!?p> 韶諶偏頭看她。
“確定?”
遲休點頭。
韶諶疑惑打量的目光在遲休身上停滯幾秒。
“沒干點兒別的事兒?”
遲休蹙眉:“我需要干什么嗎?”
韶諶又盯了遲休許久,挪開視線。
“沒?!鄙刂R跨出電梯門,“繼續(xù)努力?!?p> “?”
遲休滿臉疑惑。
努力什么?
遲休坐在畫板前默默調(diào)色,圍裙里的手機振響。
韶諶:?
遲休蹙眉。
這是他今天給她發(fā)的第十個問號。
每次韶諶發(fā)過來,遲休都耐著性子回他一句“有什么事嗎”。
誰知沒完了。
實在無語,遲休一個電話打過去。
“喂?”韶諶的聲音依舊散漫。
“你到底要問什么?”
“沒?!鄙刂R語氣吊兒郎當(dāng)?shù)?,“就看看能不能喚醒你對某些事情的記憶?!?p> “什么事情?”
韶諶反問:“自己不清楚?”
“……”
她知道還用得著問他?
遲休難得好脾氣道:“不能提醒一下?”
韶諶語氣欠揍:“不能哦?!?p> “……”
遲休絞盡腦汁,也沒想起最近跟韶諶有什么事兒。
“這事對你很重要嗎?”
“重要嘛……”韶諶挑眉,“還行。”
“關(guān)于什么?”
“我?!?p> “不能說亮話?”
“我只說人話?!?p> “……”
遲休徹底無語,她只知道韶諶脾氣特怪,沒想到人也挺莫名其妙的。
“好好想想?!鄙刂R語調(diào)懶散,“畢竟這事兒關(guān)乎到我的人身安全?!?p> 掐斷電話,遲休陷入沉思。
人身安全?
她到底干了什么事?
-
周一。
雨聲曉趕到工作室,看著悠哉畫畫的遲休松口氣。
“早啊,遲休姐!”
遲休放下畫筆,轉(zhuǎn)頭:“早?!?p> 見遲休狀態(tài)和平時一樣,雨聲曉放下心,又心生疑惑,但畢竟是遲休的私人問題,他也不好開口直接問。
沒多久,盛葉也趕到工作室。
暫時撇開疑惑,開始忙碌。
“我的天。”盛葉癱在椅子上哀嚎,“這個油膩老板為什么這么多事兒???”
雨聲曉:“什么?”
盛葉指指電腦:“他能不能一次性把要求提完???我都改多少版了?!”
遲休淡淡道:“很正常?!?p> 盛葉用腳輕推椅子,靠近遲休。
“遲休姐也會這樣嗎?”
“嗯?!?p> “可你不是畫家嗎?”盛葉疑惑,遲休本身就是她仰慕的存在,但一直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做這一行。
“你也說了,我只是一個畫家?!边t休敲完郵件,看向盛葉,“畫家是遲休,可遲休,不止是畫家?!?p> 盛葉眨眨眼,安靜聽遲休說。
“我沒有必要因為這一個名號而不可一世,退到現(xiàn)實中,我也是一個為了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p> “我也會為了同學(xué)聚會而設(shè)法迎合,也會為了趕地鐵脫下高跟多跑幾步,也會因為客戶不滿意而反復(fù)改稿?!?p> 一頓,遲休抿唇:“我很平凡?!?p> 盛葉點點頭,退回去繼續(xù)改稿。
雨聲曉望著對桌的遲休,耳根稍稍發(fā)紅。
結(jié)束一天的勞累,遲休走進單元樓的電梯。
韶諶恰從地下停車場上來。
遲休走進,氣氛莫名尷尬。
韶諶眼角瞥她:“想起來了?”
“沒?!?p> “那你還挺不負(fù)責(zé)任?!?p> “?”
遲休望向韶諶,不解。
然而韶諶卻把話頭掐斷,不再吱聲。
莫名其妙。
遲休拿出手機打發(fā)時間。
兩人在九樓分別。
韶諶回到家,突然想到一人。
立馬撥通電話。
“喂?干嘛?”鄭連依不耐煩吭聲。
“注意你的態(tài)度。”
“呵?!编嵾B依嗤笑,“我跟段以純情比金堅,就你還想威脅我?”
韶諶無語:“問你個事兒。”
“不想聽?!?p> “遲休喝酒斷片?”
“???”鄭連依想了想,“我還以為你知道?!?p> “遲休這人特能喝,喝多了都不帶吐的那種,沒人能喝得過她,但醉也醉得快,沒喝兩口就摸不著北了。”
“有個特別神奇的點,就是我發(fā)現(xiàn)她記不得自己喝了酒到酒醒前發(fā)生的所有事兒,現(xiàn)在每次出去聚餐的時候都得看著,怕她一不小心發(fā)酒瘋……”
韶諶靠在陽臺的圍欄向樓上望去,思緒翻涌。
她到底。
怎么了?
-
遲休看著手機接連串冒出的好友請求,煩躁閉眼。
自上次遲寬夫婦亳無厘頭地來認(rèn)她為繼女,遲休果斷隔絕了現(xiàn)有一切與兩人的聯(lián)系。
誰知對方不依不撓,想方設(shè)法找到她。
請求也只有一個。
讓遲休成為他們的女兒。
遲休自然不打算理會。
遲寬的德行遲休早在七年前的會見室里見識清楚。
一個拋棄家人、因錢犯罪、詛咒親生女兒的人。
遲休不想跟他有半分瓜葛。
韶諶忽又發(fā)來消息。
韶諶:幫個忙
韶諶:取個快遞
遲休:你不在家?
韶諶:出差了
韶諶:不然叫你干嘛
遲休:……
遲休就著韶諶給的取件碼到樓下寄存點。
將條形碼對準(zhǔn)掃描口。
剎那間。
噔噔噔――
一整排的儲物柜門都被彈開。
遲休在原地愣了幾秒,認(rèn)命地一件件拿出東西抱上樓。
走進電梯,遲休才想起韶諶沒給她鑰匙。
遲休:你沒給我鑰匙
韶諶:哦
韶諶:那暫時擱你家吧
韶諶:謝了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理直氣壯。
遲休不明白韶諶一個大男人為什么比她還喜歡網(wǎng)購。
瞥了瞥其中一個小體積的快遞袋,略癟的外形讓她不禁好奇。
然而看見標(biāo)簽時,遲休神色忽僵。
――黑色字母印花,寬邊低腰,2XL
到了九樓,遲休黑臉走出電梯,把剛才那快遞袋扔到韶諶門前,轉(zhuǎn)身上樓。
韶諶正靠在桌前開會,手機忽然振響。
遲休的消息停在界面。
遲休:神經(jīng)病
“?”
韶諶舉著手機不明所以。
-
“近日,警方通報一傳銷犯罪團伙……”
雨聲曉開著車,車載廣播正播報一則傳銷組織被捕的新聞。
盛葉嘆氣:“這都幾幾年了,怎么還有人干這種缺德事兒?”
雨聲曉揚眉:“對于被利欲熏心的人來說,能得到錢財?shù)囊磺惺侄?,都會被看作他們的發(fā)財之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還有人會被傳銷組織詐騙?!?p> “每個人都有困境?!庇曷晻月柤?,“而傳銷組織大多也是利用這一點,吹噓他們有多賺錢,然后利用你的難處給你洗腦,自然而然地――”
雨聲曉在紅燈跳轉(zhuǎn)前踩下剎車,看向盛葉。
“人們便會以為,他們被神眷顧了?!?p> 遲休坐在后座,望著窗外淅瀝的雨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