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承寵
“聽聞沈貴人很得皇上喜歡呢！”豆蔻從外面領(lǐng)月俸回來，小嘴嘚啵嘚啵地說著近日宮里的新聞，“沈貴人喜愛菊花，皇上就賞了好些名貴的菊花給她，還把常熙堂改成了存菊堂?！倍罐愡^來，輕聲同安陵容說，“小主，有件趣事兒?！?p> 安陵容喝著溫補的藥，聞言抬起頭來，笑著點了點豆蔻的鼻子：“小機靈鬼，又打聽到什么了？”
豆蔻咧開嘴一笑，繼續(xù)小小聲地說：“前幾日，花房的奴才培育出了稀罕的綠菊，皇上一高興就全賞給了沈貴人。花房的奴才正得了令，搬著花往咸福宮去呢，碰巧在御花園被華妃娘娘瞧見了，頌芝說了句，‘瞧花房的人急匆匆的，肯定是送到咱們翊坤宮去的’，便叫人放到眼前了，結(jié)果一聽，竟不是給自己的，哈哈，丟了好大的臉面?！?p> 安陵容恍惚想起來，前世是有這么一遭事情，但也記不大清楚了，那會兒自己整日里沉浸在還沒輪到自己侍寢的焦灼之中，對旁的事兒壓根就不關(guān)心，所以這會兒聽起來倒覺得新奇。
“說起這個，那日奴婢也聽到些動靜。”蒔蘿停下手里的動作，說道，“翊坤宮里忙慌慌的，半天不到的功夫就把原先擺在宮里的菊花全都給搬了出去，聽說華妃還在宮里喊著‘以后翊坤宮上下絕對不能再出現(xiàn)菊花’，想來，怕是已經(jīng)記恨上了沈貴人?！?p> 安陵容放下藥碗，擦了擦嘴角：“難怪這幾日，麗嬪回來都是一臉的疲憊，想來是華妃這次氣得狠了，不大好哄?！?p> 蒔蘿將藥碗收了下去。
“莞常在的病如何了？”安陵容又問。
豆蔻年幼，長得圓潤可愛，扎在人堆里，誰都樂意和她說上幾句話，安陵容便從不把她拘在宮里，任由她到處跑，倒是成了個小小萬事通。
“上個月，皇后娘娘身邊的剪秋姑姑特意去看莞常在，聽說莞常在病得起不來床，整日里的吃藥，飯也吃不下，人都消瘦了?！倍罐⒁粫r惋惜，“可嘆沈貴人和莞常在入宮后情同姐妹，現(xiàn)下一個久病難愈，一個卻是恩寵不斷，當(dāng)真讓人唏噓?！?p> 安陵容樂了：“小丫頭，你懂什么，還唏噓呢！”
蒔蘿進來時，安陵容正和豆蔻鬧著，她忍不住溫柔了眉眼。
何曾想過，以前自己和妹妹身陷在虎狼窩里，每日里不是殺就是搶，為了活命，踩在別人的尸體上喘氣，居然也會有今日這般輕松愜意的時光。
她們姐妹倆能夠遇見小主，當(dāng)真是上輩子積了大德。
“小主，眼下新人里，除了年幼的淳常在，只有您和莞常在還未侍寢了，小主可怎么打算呢？”蒔蘿真心實意地替安陵容打算著，“奴婢知道小主這是為了避寵，但眼下……”
安陵容溫柔一笑，拉過蒔蘿和豆蔻的手說道：“我知道你們倆都擔(dān)心我，想著我是處處學(xué)莞常在，她是新人中的翹楚，說話做事總有據(jù)可依。”見兩人面色赧然，安陵容也不惱，“我知道，現(xiàn)在宮里很多人都在說這樣的話，但是你們別急，馬上就會輪到我侍寢了?！?p> 安陵容看向窗外，眼看著冬天馬上就要來了，她等的時機也差不多了。
又過了幾天，麗嬪身邊的翠柳過來傳話，讓安陵容午后到翊坤宮去拜見華妃娘娘。
安陵容自是應(yīng)下。
“小主，現(xiàn)在便是你說的時機嗎？”蒔蘿看著安陵容漫不經(jīng)心地描眉，輕聲問道。
安陵容透過鏡子看她，眼中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是麗嬪宮里的人，也是華妃麾下的人，能不能侍寢、何時侍寢，自然是要聽華妃的意思?！?p> 蒔蘿想明白了這一層，臉上卻沒有笑意，只覺得心疼：“小主當(dāng)真是委屈了?！?p> 安陵容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委屈?！北绕鹎笆朗苤朴诨屎螅F(xiàn)在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這是安陵容這一世第一次進翊坤宮，剛踏進主殿，撲面而來就是歡宜香的氣味，想起這香的配方，安陵容不禁一陣屏氣。
進得偏殿，香味微微淡了一些，安陵容才小口小口地喘著氣緩過來。
“怕什么，倒像本宮要吃了你似的?！比A妃的聲音懶懶地想起，她靠在貴妃塌上，端是韻味十足，“周寧海下手沒個分寸，倒是嚇著你了，病可大好了？”
安陵容瞳孔一縮，面上只做什么都不知道，露出一片茫然之色：“周公公何時嚇著嬪妾了？”
看著安陵容呆呆的模樣，華妃瞇起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淡淡露出笑容：“沒什么，本宮還以為周寧海剛在外面教訓(xùn)小宮女大聲了些，嚇到妹妹了?！?p> 麗嬪和曹貴人在一旁直笑，只當(dāng)安陵容愚笨。
翻過福子這一篇，才說起正事。
“娘娘今日借著沈貴人遲到的事情，罰了她兩個月的月俸?！丙悑逖劾锸遣夭蛔〉男σ?，“她那般心高氣傲，這次算是跌了個跟頭。”
華妃揚起嘴角笑笑：“本宮瞧著她那一副故作清高，又不得不在本宮面前忍氣吞聲的模樣，心里就是痛快三分?！?p> 連日來華妃都不怎么高興，今天好不容易露一回笑，忙捧著逗趣：“連帶著敬嬪也跟著沒臉，到底是從娘娘身邊出去的人，娘娘發(fā)了話，她是半句都不敢反駁?！?p> 華妃拿著玉輪滾臉，笑意更深：“本宮身邊的人，哪怕是條狗，也得聽本宮一輩子的話，否則，別怪本宮不給活路?！闭f罷，又看向一言不發(fā)的安陵容，“你是個聽話的，本宮沒開口讓你侍寢，就老實待到今天，你的忠心本宮已經(jīng)知道了?！?p> 安陵容起身跪地：“嬪妾以后依靠娘娘，自然事事都要聽娘娘的。后宮之中，唯有娘娘有資格獨占恩寵，嬪妾不求別的，只求能在宮中活著?！?p> 華妃滿意地笑了：“跟著本宮，你不僅能活著，還能好好地活著?！?p> “是?！卑擦耆莸痛怪^。
麗嬪懶懶地撥著護甲，不甚在意。
但曹貴人卻不知怎的心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她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女子全然不似她看起來的那般柔弱，而是暗藏獠牙與利爪，一旦有機會，便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華妃安排了安陵容今晚侍寢，讓她回去好好準(zhǔn)備，又揮退了麗嬪和曹貴人，徑自休息去了。
回去的路上，麗嬪同安陵容說道：“你初次拜見娘娘就遲了兩個月，娘娘也不怪你，今兒個瞧著，似乎還很喜歡你?！彼跣跽f著，“方才頌芝同本宮說，我們?nèi)ブ?，娘娘看了這個月敬事房的記檔，沈貴人和富察貴人侍寢次數(shù)多了些，就惹得娘娘不高興了，你一來，娘娘就笑了，還真是個福星?！?p> 說著，麗嬪也露了笑意。她這幾日哄著華妃，實在是哄得頭都大了。
安陵容露出憨憨的笑：“想來是因為嬪妾出身低微，娘娘覺得能逗個趣兒吧！”
麗嬪噗嗤笑出聲來，伸出手指點點安陵容的額頭：“你啊?！?p> 安陵容笑著受下，轉(zhuǎn)頭就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麗嬪碰過的地方。
她厭惡一切把她當(dāng)玩意兒的人，可是，如今的她卻不得不把自己的位置放在玩意兒上，去討好華妃、討好麗嬪。
但是，這只是暫時的。
馬上，就會有所改變了。
當(dāng)天晚上，皇上果然翻了安陵容的牌子，太監(jiān)過來宣旨時，喜氣洋洋地說了一堆好聽的話，又讓侍寢嬤嬤教了她不少規(guī)矩。
入了夜，氣溫越發(fā)地降下來，但養(yǎng)心殿里燒了地龍，溫暖如春。
安陵容被宮人們伺候著洗澡，記憶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前世，自己突然被召幸，突如其來的巨大喜悅混著天子之威下的恐懼，以及皇上掀開被子第一眼看向她時的淡漠，讓她止不住身體的顫抖，以至于被原樣推出養(yǎng)心殿，讓她一度成為后宮的笑話。
那個時候，還有一個余答應(yīng)處處壓她一頭，明明只是倚梅園小小一介宮女，冒領(lǐng)身份得了恩寵，卻不知收斂，讓人拿來做比較，顯得她處處不如人。
那段時間，當(dāng)真是昏天黑地的歲月。
安陵容閉上眼，不愿再去回想。
“小主，可以了?！鄙P蘿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她伸手將安陵容扶出水來，將她身子頭發(fā)擦干，又拿出安陵容自制的香露，拍了點在脖子和鎖骨處，再由宮人們用寬大的被褥將她包裹起來。
眼看著安陵容被抬進養(yǎng)心殿，蒔蘿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緊張起來。
“安答應(yīng)柔若無骨，皇上定會喜歡的?！笔虒媼邒邔捨可P蘿道，“你且去外間等候吧，晚點里面要是叫水了，你還得進去伺候小主呢！”
蒔蘿俯身，謝過司寢嬤嬤。
養(yǎng)心殿的寢殿是熟悉的滿目金黃，地龍燒得恰到好處，安陵容被抬到龍床上放下后，寢殿里就只剩下了淺淺的呼吸聲。
她不敢睜眼，但灼熱的注視卻讓她不得不睜眼。
一睜開眼，安陵容就撞進了深邃的黑瞳，她心頭一跳，不忘調(diào)整自己的聲線，怯怯地喊了一聲：“皇上……”
似是頂不住皇上的目光，安陵容羞紅了臉，側(cè)身微微蜷縮了一下。
這一動，她就薄薄出了層汗，那一星半點的香露就慢慢散出了香味來。
皇上眼眸幽深起來，俯身在她脖頸處聞了一下：“你好香啊?！本褪沁@個聲音，讓他心心念念想了許久，這般湊近了聽，更像了。
安陵容前世能夠盛寵不衰那么多年，自然是有些侍寢的手段的，她知道怎樣能讓皇上開心，怎樣又能讓皇上滿足，但她不能給的太多，得慢慢來。
火紅的燭光映著明黃的帷幔，青澀的嬌羞和天真的魅惑交織在一起，揉成驚心動魄的美。
皇上失了神。
他自問不是貪戀床笫之歡的人，此刻卻難以抑制。
一覺睡醒，皇上久違地精神頭十足，看著不知何時依偎到他身旁的安陵容，神色復(fù)雜地摸了摸她的臉。
安陵容疲憊地眨眨眼，半瞇著，朦朧嗚咽著：“皇上，臣妾當(dāng)真受不住了……”
皇上喉嚨一滾：“睡吧，朕去看會兒折子。”
安陵容迷迷糊糊地趴在皇上身上不讓他走：“皇上這床太大了，臣妾一個人睡著害怕，皇上別走?！?p> 皇上啞然失笑。
還沒等他說話，安陵容又嘟嘟囔囔地說：“皇上睡不著，臣妾唱歌給您聽吧，臣妾以前在家時，母親就是這么哄臣妾睡覺的?！?p> 皇上被她磨的沒有辦法，見天也還早，就躺了回去，就當(dāng)是哄小姑娘了。
“快睡吧，好長大，長大坐馬飛跑……快睡吧，好長大，長大把弓拉響……”安陵容的聲音糯糯的，軟軟的，卻聽得皇上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