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前面的隊伍啊,上車后都別吵吵,給我老實點!都聽見沒有?!”
“聽——到——了——”
田丹丹手一揮,眾人接二連三上了大巴車,甲醛味撲面而來,幾個暈車的同學(xué)當即嘔了一聲,田丹丹也緊皺著眉頭維持秩序,“暈車的同學(xué)坐前面,一個一個來!”
于夢玲暈車,坐在第一排,姜念不暈車,但又不放心她,可暈車的同學(xué)還有很多,她進退兩難。
“沒事,嘔……念念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們……嘔,手機聯(lián)系。”
姜念給她貼好暈車貼,又喂了她一片暈車藥,抬腳往后排走。她來了那么久,和班里的女生關(guān)系淡淡,再者人家都有了伴,于是姜念繼續(xù)往后走,坐在最后一排里面靠窗的位置。
后排是連坐,可以坐六個人。何德,蒲元凱依次坐了下來,蒲元凱一屁股坐在姜念旁邊,張嘴就呱呱,何德拉都拉不住。
在車子要發(fā)動時,周眠姍姍來遲,前排早已經(jīng)坐滿,只有最后一排還剩了三個位子。
“坐啊班長,那邊還有位,客氣啥。”蒲元凱朝旁邊的空位揚了揚下巴。
周眠沒動,撐開雙臂,扶著兩邊靠椅。
何德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偷笑的姜念,連忙說,“凱子,咱倆坐旁邊開黑去,走走走?!?p> “哎哎……坐哪不都一樣嗎……”
連拖帶拉拽走了蒲元凱。
周眠不客氣的坐下,位子有點擠,對他來說。姜念看見他的一雙長腿曲起來,哐的一聲撞在前面椅背上,于是他只能放平腿,可姿勢又太過于傻逼,最后皺著眉頭把一條腿微屈,另一只腿伸在過道上。
姜念笑著說:“小周老師那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呀?!?p> “小周老師”是姜念給他起的稱呼,剛開始幫她補習(xí)時,姜念一本正經(jīng)的叫了他一聲周老師,覺得有點怪,就在周前面加了個小字,周眠嚇的手上書都拿不穩(wěn)。
他不是沒聽別人叫過,他在做家教時,叫他“周老師”“周眠哥哥”“小周老師”的都有,可從姜念嘴里說出來就覺得很怪,哪哪都怪,不是排斥,就是有點不好意思……
后面姜念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好意思,更加變本加厲,變著花的叫他,然后看他耳垂慢慢變紅,惱羞成怒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
“嗯?!?p> 某人嘴上這么應(yīng)著,可耳朵卻在慢慢發(fā)紅發(fā)燙。
“班長你吃啥呢?”蒲元凱手上飛快操作著,還不忘分心看向這邊。
“維生素。”
“你吃那玩意干嘛,沒用還不好吃,哎哎!打他打他……”
周眠摩挲著瓶子,苦笑,低聲道:“是啊,我吃它又有什么用呢?!?p> 姜念看了眼他手里的藥瓶,眼眸下垂,轉(zhuǎn)頭看向車外,車子已經(jīng)駛?cè)氪蟮?,兩旁是來來往往的車輛,黑白交錯。車里嘰嘰喳喳個不停,他們都偷摸著帶了手機,打游戲的打游戲,看電影的看電影,還有的人仰頭睡覺,姜念也有點困,打了個哈欠。
“還早,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意識到說話的是誰,姜念緩慢的眨了眨眼,嗯了聲,然后歪頭把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閉上了眼。
車子搖搖晃晃自然是睡不著,姜念想閉著眼養(yǎng)神也好,難受的挪了挪身子,下一秒,一雙溫?zé)岬氖州p輕攏過她的腦袋,接著她靠在了比玻璃舒服一百倍的東西上。
是周眠的肩膀。
姜念依舊緊閉雙眼,假裝已經(jīng)熟睡,她能明顯感受到身邊靠著的人偷偷呼了口氣,剛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淡香的洗衣粉充斥著鼻腔,姜念突然困意上頭,一點一點失去意識,在快要睡著時,身旁的人動了,姜念一愣。
周眠用側(cè)臉蹭了蹭她的頭發(fā)。
小心翼翼的試探,埋藏著兩顆熾熱的心。
*
“我靠那么冷!媽的媽的,凍死了……”
“怎么一下子那么冷啊,我就穿了一件衣服……”
“媽的,老子穿了個短袖,靠!”
“讓你們多穿點衣服你們不聽,我群里@你們了沒有,你們就是不聽,我們是上山啊祖宗們!”田丹丹怒道。
十月中旬一過,氣溫突然下降,上一秒穿著短袖亂蹦,下一秒裹著大棉襖嘰嘰歪歪,打的人猝不及防。
饒是姜念穿了兩件衣服外加圍了個圍巾,下車時也被撲面而來的冷氣凍得打了個噴嚏,裹緊了身上的校服外套。
“趕緊趕緊!上山!動起來就不冷了!”田丹丹帶頭,其他人相繼跟上。
他們是第一個到達的班級,清點好人數(shù),班主任帶頭,末尾跟了另一名老師,出發(fā)上山。
周眠走的緩慢,落在了最末尾,和后面的老師并排走。
“小伙子怎么回事?”那名老師不知道他的情況,以為他想偷懶。
“心臟病,走不了太快?!?p> 那名老師明顯愣了一下,隨后笑著說,“沒事沒事,會好的會好的?!?p> “嗯?!?p> 姜念和于夢玲走在中間位置,剛開始時,于夢玲活力四射,走了不到半個小時,精疲力盡,全靠姜念拖著她往上爬。
“不行了不行了,念念咱……咱休息會兒?!庇趬袅嵬O履_步。
姜念陪在她身邊,“好?!闭f著看向下方,陸陸續(xù)續(xù)上來了一些人,唯獨沒有看到周眠,姜念蹙著眉,眼神四處尋找。
“看什么呢?”于夢玲問。
“找班長。”
于夢玲:“你找他干啥?”
“擔(dān)……”姜念頓了頓,說:“突然想起來有道物理題我好像會了,向他求證一下。”
于夢玲:“……”
“好了!咱們繼續(xù)向前沖吧!”
“玲玲要不我們再……”話音拐了個彎,“好啊,我們走吧?!?p> 周眠和老師搭著話并排往上走,抬眼看去,復(fù)制粘貼一樣的校服人堆里,他一眼就找到了姜念,正穩(wěn)穩(wěn)的走在他的前面,步子不急不緩。
爬山的過程中大多學(xué)生罵罵咧咧,但一到了山頂,原本抱怨的嘈雜聲一下安靜下來。
古寺的正門香火繚繞,來往的善男信女絡(luò)繹不絕。鐘聲悠遠,但無一人說話,安靜極了,時不時有寺里的師父經(jīng)過,他們都穿著袈裟。
田丹丹輕聲說:“來帶你們拜佛是想讓你們靜一靜,你們馬上要高三了,該沉下心來,不能再一副吊兒郎當無所謂愛咋咋地的模樣,你們要問問自己,自己想要什么,求什么?!?p> 求什么,周眠垂眸想,求他能活到高三嗎,下意識看了眼姜念,少女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寺院里的菩提樹,樹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綢,風(fēng)一吹,飄帶晃蕩,好似在告知人們愿望已實現(xiàn)。
我害怕了,求你了菩薩,讓我活著吧。
“好了,都不要大聲喧嘩,跟著師父的指示來?!碧锏さこ晃簧俗呷?,雙手合十,彎腰,她身后的學(xué)生也跟著做。
“阿彌陀佛,施主請隨我來。”
先點香,在殿外。眾人手里各拿了三枝香,互相看看彼此,面露難色,他們不會,怕沖撞了佛祖。
師父做了師范,可還是有太多人沒看懂。
“周眠,你不是知道嗎?你去,教教他們。”田丹丹說。
“嗯?!?p> 他拿了三枝香,邊做邊說,“食指和中指夾著香腳,雙手大拇指按住香的尾端,舉到眉毛的高度,與眉毛平齊?!?p> “會了嗎?會了兩個兩個來,依次上香然后進殿拜佛。”田丹丹先上了香,后面的人陸續(xù)跟上。
寺院里一片寂靜,唯有僧人念咒的低語。
殿內(nèi)供了一座菩薩像,姜念從右側(cè)門進入大殿,她站在蒲團之前,微仰頭。
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凈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歲歲青。①
周眠從左側(cè)門走到她身旁立定,兩人站在佛像前,一旁的師父出聲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可向菩薩訴說你們的請求?!?p> 兩人同頻率行三次跪拜,起身后,姜念雙手合十,閉上眼。
一愿菩薩歡喜。
二佑所愛之人平安。
三求身側(cè)之人來世逍遙自在。
拜完佛,姜念站在那棵菩提樹下仰頭望,她看見紅綢上寫了各種各樣的祈求,求姻緣,求事業(yè),求財富,求學(xué)業(yè),求子等等。
她走到旁邊,拿過一條紅綢,蘸墨,寫好后,系到一根枝干上,她悄聲道:“一定會的?!?p> 我在寺院偷偷給你求了平安,世人都不知道,只有我和菩薩知道。
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周眠看見那條隨風(fēng)飄揚的紅綢上寫著——周安。
周眠的周,平安的安。
會平安嗎?
會吧,母親會保佑他,菩薩會保佑他,姜念也會保佑他。
“要寫一個嗎?”姜念走過來問。
周眠搖搖頭,他突然問:“姜念,你信嗎?”
你信佛嗎?
信佛會保佑我嗎?
姜念輕笑,“信?!?p> 我信佛。
信佛會保佑你。
周眠笑了。
“你呢?”
“什么?”
姜念往前一步,看著他的眼睛道:“你信嗎?”
“我信啊,我一直都信……”
“你騙人?!?p> 周眠頓住。
他是不信,但他現(xiàn)在信了,他求佛保佑他,保佑他能活著,他不想那么早死掉,他想再抱一抱身前的人,想和身前的人多待一會兒,哪怕一刻鐘也好。
姜念低下頭,壓抑住鼻尖的酸澀,抬頭叫了他一聲,“周眠?!?p> “嗯。”
“你要信,信佛會保佑你,佑你一生平安。”
周眠一定會平平安安,因為佛會保佑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