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樣的困惑，姜陵走上了街頭，張紅和黃一平絕不是個例，她們的力氣與生存能力照比同等條件下的男性還是有差距，她們能夠一路逃到鄞縣、逃到平波府的是她們的毅力和智慧更勝一籌。
當(dāng)然也不排除男性多被拉去當(dāng)壯丁的可能，但是總之，他們逃難的生存能力還是更強一些的。
想要去找逃難過來的人不能往繁華的去，他們失去了一切，他們到平波府的時侯往往只有一件單衣、一雙草鞋還有他們自己這個人，除此以外他們什么都沒有。
平波府是一座蒸蒸日上的城市，有很多外來人口來謀生，而他們獲取工作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出賣力氣。干得多給得多，所勞有所得，這樣的工作碼頭附和了條件，也是碼頭吸納了最多的外來人口。
姜陵來到了碼頭，一個佝僂著背，須發(fā)斑白的男人歪歪扭扭走著，他背上的貨物壓得他精細(xì)的雙腿直打顫，他左腳向前一步卻不慎踩到了一塊石頭，石頭臥在潮濕的土地上，并不穩(wěn)，他就這樣倒在了姜陵面前。
男人看著姜陵干凈的緞面鞋還以為是哪家來查貨的當(dāng)家人或者是來看熱鬧的大小姐，總之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他背的貨物重重地摔在地上，搖擺了一下，最終砸進水坑里，水花四濺，距離蹦到姜陵的裙角只差一點。
就是這一點讓男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前天就有人搬貨時摔倒，泥點子了貴人一身，這個貴人恰巧是那個搬運貨物的買主，買主不高興了，結(jié)算的錢也少了。這還算好的，還有上個月……
水花并沒有蹦到姜陵身上，這讓男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有些埋怨，這些子貴人一天天閑得沒事，碼頭有什么樂子好找。他是個外地人，還是逃難來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份工作可以活下去，可不能就這么沒了。也怪他自己，怎么就這么不爭氣，就不能走得更穩(wěn)一點嗎？
姜陵蹲了下來，想問一下他有沒有事，男人卻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遇到了一位不講道理的主兒，艱難跪下來磕頭，求饒：“小人沖撞了貴人算是小人的不是，只求貴人大人不計小人過，小人攜幼子一路逃難而來，幼子如今正生病，小人實在是不能又沒這份工，小人全指著這份工救命。求貴人高放小人一碼?！?p> 這一下，周圍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過來了，好在他們都是有經(jīng)驗的人士，很快就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自己的工作了。離的近的走遠(yuǎn)了一點，就在旁邊的加快了步伐，原本走直線最近的卻偏要繞行。
負(fù)責(zé)男人的工頭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他一把拽下叼著的草，暗罵一聲晦氣，就不該圖便宜雇傭這群外地佬。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只能走了過去，他手下人犯了錯，他身為工頭豈能不擔(dān)責(zé)任。
遠(yuǎn)看工頭的個子其實是比姜陵要高的，但是他弓著身走到姜陵面前卻比姜陵要矮上半頭，他臉上陪著笑臉，手也不閑著，狠狠地給了男人一巴掌，，然后按著男人磕頭。
“這位小姐，這是我手下的人，昨天剛到，外地佬，也不懂規(guī)矩，冒犯您了，實在是抱歉。張三，還不給小姐道歉。小姐心存善念，天必佑之，你卻不可以心存僥幸，欺小姐心善。你這笨手笨腳的，我看還是得先幫忙學(xué)習(xí)，這兩天的工錢就先放到我這兒。”工頭說話的功夫又壓著男人磕了三個頭。
分量之重，姜陵從男人額角流下的血就能看出來。工頭動作熟練又迅速，姜陵都來不及阻止，而且姜陵都不敢再多做些什么了，她害怕會造成一些更深的誤會。
男人工頭這么說，更急了，卻也只能按照工頭說的不停地重復(fù)：“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這樣的情景之下，姜陵只好拾起小姐的派頭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如此苛責(zé)他，賺得都是辛苦錢不要壓著了。他是外地的，那倒是正好了，聽口音是桂省的，桂省哪里人啊？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他?！?p> 工頭聽了姜陵的話，立刻順從地松開了控制男人的手，答道：“是是是，小姐說的都是。張三就是桂省紫荊人。小姐這邊走?！?p> 工頭領(lǐng)路，給姜陵帶到了一處棚子，這是他休息的地方。環(huán)境依舊不太好，但起碼是個談話的環(huán)境。
“地方簡陋了些，還望小姐勿怪罪?！闭f完，工頭就識相的離開了。
姜陵輕輕地?fù)哿藫刍?，然后坐下，對張三說道：“坐?！?p> “小人不敢?！睆埲睦锔易?，他都聽工友說了，貴人們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
“你站著那么高，要我抬頭看你嗎？”姜陵此話一出，張三立刻撿了個小凳坐下，務(wù)必保證自己比姜陵要矮。
“工頭說你是桂省紫荊人？”姜陵問道。
“是，小人家在桂省紫荊縣?！睆埲话逡谎鄣卮鸬?，姜陵問什么他就答什么。
“怎么到了千里迢迢跑到平波府謀生？”
“家里遭了賊，若不是家里沒活路，哪里會背井離鄉(xiāng)?！碧岬竭@兒，張三眼里劃過恨意，情緒也激動很多。想到死去的父母妻子，一路上的顛沛流離，張三攥緊了拳頭。
“聽說是有個姓洪的賊子在金田做大，周遭的縣城都受了災(zāi)，我有位姑姑方面遠(yuǎn)嫁到桂省，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音訊了。”姜陵給自己杜撰了一個姑姑，用來拉進自己和張三的距離。
張三果然對姜陵放松了些許：“小姐的親人應(yīng)該是在逃難中遺失了信件。都是東賊的錯。要是沒有東賊，何至于紫荊戶戶家破人亡?！?p> “東賊？”
“小姐有所不知，自號東天王的馮青山乃是洪賊頭手下一號得力干將。每每破城，馮賊都格外積極，并且一旦攻入城中就下令三日不封刀，紫荊也是遭其毒手。我真的好后悔沒有聽我妻的話，田田田，人都沒了還要個什么田?！睆埲f到這里，面上盡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