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想保護他
魏紫閉了閉眼。
她無法想象，蕭鳳仙是怎么度過這十五年的。
他幼年被送去書院時，被人當(dāng)眾戳穿身世時，該是怎樣的滋味？
那些年，他是不是也曾卑躬屈膝，被所有人欺負凌辱？
他背負著這樣的出身，即使后來去了上京、即使后來被欽點為探花郎，也仍舊被朝廷其他官員所不容。
蕭鳳仙太完美了，從皮囊到才華，都完美的被人妒忌，于是他的出身就成了別人唯一可以攻擊他的地方。
仿佛只要他是妓生子，他們就可以一輩子把他踩在腳底下。
魏紫突然能夠理解，蕭鳳仙性格古怪的由來。
細白的手指死死揪著手帕，魏紫的心里酸澀得厲害。
四周的讀書人還在指指點點，像是妄圖用閑言碎語，來壓垮那個少年的脊梁。
魏紫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蕭鳳仙的手，把他緊緊護在自己的身后。
蕭鳳仙不可思議：“嫂嫂？”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魏紫的手在發(fā)抖，掌心也冒出一層熱汗，黏在他的手指上，如她的眼淚那般滾燙灼人。
他莞爾：“他們都在罵我，嫂嫂，你離我這么近，你也會被罵的?！?p> 魏紫不肯松開手。
她握得那么緊，那么堅定，像是無論接下來會迎接怎樣的風(fēng)雨雷霆，她都不會后悔，更不會害怕。
她盯著沈春秋：“虧沈侍郎飽讀圣賢書，是個博學(xué)多才的文化人，怎么連‘有教無類’這句話都沒聽過？當(dāng)年孔夫子周游列國時，廣收學(xué)生，也沒聽說過他嫌棄誰的出身不好。怎么到了沈侍郎這里，就挑剔上了？難道沈侍郎比孔夫子還要學(xué)識淵博？！”
少女的聲音軟軟糯糯，但語氣鏗鏘有力。
四周的議論聲逐漸停歇。
眾人驚奇不已。
蕭鳳仙的嫂嫂好大的膽子，連陳縣令都不敢這么跟沈侍郎說話，她簡直不要命了！
沈春秋也沒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堂堂侍郎竟然會被一個鄉(xiāng)野村婦當(dāng)眾質(zhì)問。
他橫眉倒豎，霍然站起身，拿拐杖指著魏紫罵道：“好一個村婦，竟敢以下犯上，對老夫如此無禮！他的母親是青樓女子，青樓女子，那是多么骯臟污穢為人唾棄！他既然有那樣的母親，那么連他也是不干凈的！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一個讀書人，怎么能收這種學(xué)生，叫他玷污了名聲？！莫說是我，換做任何一個讀書人，都是不恥于收這種學(xué)生的！”
“沈侍郎滿腹經(jīng)綸，我一個鄉(xiāng)下村婦雖然沒讀過幾本書，卻也知道人不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否則，豈不人人都是王孫貴胄？”魏紫反唇相譏，“更何況，青樓女子又如何，難道她們是自甘下賤嗎？您身為朝廷命官，理當(dāng)愛民如子，您不想著救民生于水火，怎么反倒嫌棄上她們了？難道這就是您的為官之道？！”
魏紫擲地有聲，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尖銳。
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怔怔看著她。
蕭鳳仙沉默，凝視魏紫的目光復(fù)雜至極。
他的寡嫂堅定地站在他身邊，堅定地握著他的手。
本該依附于大樹的菟絲花，勇敢的把他護在了身后。
他活了十五年，還是第一次有人保護他。
他的寡嫂……
明明那么嬌小柔軟，渾身上下卻像是散發(fā)出柔和朦朧的光，堅韌多情、貞靜婉轉(zhuǎn)，令他根本舍不得移開視線。
嫂嫂……
滿場寂靜。
蕭杜鵑緊張地掐了掐邢千日的手臂：“該死，這賤人竟然得罪了沈侍郎，她會給咱們家招來禍患的！我早就說，這賤人就該打死！”
邢千日同樣恐懼。
他是覬覦魏紫的美色，可他又不愛她，他才不要被魏紫連累！
他咽了咽口水，急促道：“我看，咱們還是趕緊跑吧！如果沈侍郎問罪咱們家，咱們就說不知道，就說她跟咱們沒關(guān)系！”
蕭杜鵑連忙點點頭，跟邢千日悄悄跑了。
陳瑞香也盯著魏紫。
她“呸”了聲：“不知死活！”
“是嗎？”陳紫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狂熱，“我倒是覺得，這樣的女人格外迷人。也許，她不應(yīng)該只當(dāng)個玩物?！?p> “那還要如何？”陳瑞香瞪了他一眼，“哥哥可別忘了，你是官家公子，而她只是個沒爹沒娘的寡婦。哥哥欣賞她膽識過人，撐死了不過納她做妾，至于正室之位，她是萬萬配不上的。”
陳紫荊拿扇柄敲了敲掌心。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魏紫的身影，這個小寡婦不僅容貌美麗，還兼具溫柔賢淑和堅韌勇敢兩種性格，以他閱女無數(shù)的經(jīng)驗來看，這種女人可遇不可求，納進門之后，定能好好侍奉他和爹娘，將來也能好好服侍他的夫人。
陳紫荊心里癢癢。
也許，他應(yīng)該請個媒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登門納妾。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
沈春秋滿面通紅羞惱不已，后背的汗水打濕了衣袍。
他指著魏紫的臉：“頭發(fā)長見識短的村婦！老夫如何為官，用得著你來置喙？！滾，給我滾出去！沒得臟了老夫的地兒！”
書童翻出一只梨花木的攢盒。
是魏紫送的禮物。
書童把攢盒扔到院子里，驕傲道：“拿走，這種寒酸的東西也好意思送上來，我家大人可瞧不上！”
攢盒倒在地上，蓋子翻開，里面的糕餅散落滿地。
糯米做的花糕白花花的，浸著厚厚的糖霜，包著精心熬制的花瓣和豆沙餡兒，一看就費了很大的心思。
此刻沾上泥土，都變臟了。
四周傳來零零碎碎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