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見此物,如見我
塵相寺......
她曾說過,要將父兄的尸骨安葬在靜姝姑姑身邊,可如今......
父兄的尸骨已無存,她無從去尋。
當(dāng)初她堅持留在京城,所做的一切,都成為徒然,自從那夜到揚州湖發(fā)現(xiàn)端倪后,她的心空落落的,不時有恨意襲來,統(tǒng)統(tǒng)被她壓下。
至少,不能讓三師伯擔(dān)心。
三日后,樓淵再此出現(xiàn),并告知她其實胡子延并沒有死。
他說:“我要離開京城,為他做完最后一件事,便回柔然了。”
她戲謔一笑,果然沒猜錯,樓淵不會因為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女人追到京城來。
“慢走不送。”她冷冷逐客。
在她面前,樓淵習(xí)以為常地?zé)o視她的冷漠:“胡老就在京城,他不知道你還活著?!?p> 蕭玉譏誚:“你在威脅我?”
“沒有?!?p> 樓淵放下茶杯,不屑道:“我不是你們中原人,心眼沒那么多,我也沒想威脅你,今日只是來告訴你,你現(xiàn)在很危險?!?p> 蕭玉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你為什么幫我?”
樓淵道:“因為你很善良?!?p> 猶記在錦州時,他翻窗而入,提出要帶她逃出刺史府,那時給的理由便是如此,只不過,她才不會信這種滑稽無腦的理由,樓淵三番兩次來找她,必然是有目的。
“雖不知你目的為何,但我還是感謝你在胡子延面前替我隱瞞?!彼秊樽约旱沽艘槐瑁譃樗m(xù)上,舉杯敬道:“今日,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順風(fēng)?!?p> 樓淵深深地凝著她,她的嘴唇碰到杯沿,忽地停下,對他笑說:“生死有命,無須閣下?lián)?,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往后,希望也別再見了?!?p> 言畢,便飲盡。
樓淵放下茶水,并無意飲下。
“我這次,是去攻打弗城,那里,可有你認(rèn)識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留他個全尸?!?p> “弗城?”
“是?!?p> 她思來想去,倒是想起一個人來,柳兒提過,她有個哥哥在弗城守城,是個校尉。
“你好好想想,我等著你?!睒菧Y往后仰倒,靠著椅背,好似個等待丫鬟伺候的官家老爺。
她坐至他身邊,說道:“是有一位舊識在弗城?!?p> 樓淵睜開眼,深邃的輪廓笑意盈盈:“既然你開了口,我便留他個全尸,走了?!?p> 說罷起身朝外走,蕭玉看著他躍上樹梢,背影在屋檐之上穿梭,很快便沒了蹤跡,她勾唇譏笑,弗城乃兵家重地,守衛(wèi)森嚴(yán),豈是想攻就能攻下的。
桌上有他留下的東西和字條。
字條上的字歪歪斜斜好似雞爪爬過,她瞧得笑了,字寫得這般難看,中原話倒是說得很好。
字條上寫——見此物,如見我。
字條下壓著一把匕首,她將匕首拿了起來,放在掌心掂量幾下,倒是很輕巧,帶在身上防身剛剛好。
樓淵走后,她獨自坐著,思忖良多。
胡老不僅沒死,還到了京城,假若真叫他打下了弗城,叛軍一路北上便就是暢通無阻,到時他就在京城坐鎮(zhèn),里應(yīng)外合,逼宮殺君,傾覆漢云朝。
不過,謀朝篡位,真有這么簡單嗎?
“可是身體不適?”
聞聲,她回過神,不動聲色藏起匕首,余光瞥見桌上多出來的茶杯,便知大事不妙。
趙無陵掃了一眼,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提起了她去尋他之事:“今日事多,不便見你,這時才得空閑,便來看看你?!?p> “哦,無事,我只是想親自道謝?!?p> 她起身時順手拿走樓淵喝過的茶杯,重新取了個新的。
趙無陵已拿起茶壺,她便只好將茶杯遞給他,他捻著茶杯,問她:“你日后,有何打算?”
“與二叔南下?!?p> “游歷?”
“是啊,古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p> 他揚眉輕笑,眉宇舒展:“說得不錯,天下之大,風(fēng)景之美,不親眼去瞧一瞧,實在是可惜了,既然如此,打算何時出發(fā)?”
“聽聞臘月時,清澗山莊的梅盛得很美,白雪皚皚,獨見一抹紅?!彼b想著,滿心期待:“待見上一見,便就沒有遺憾了?!?p> “臘月......”
他輕念了一遍,忽地說道:“一個月......若我回得及時,必定親自相送?!?p> 他要走?
莫非最近頻繁見客,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猜,大概是因為胡子延叛亂一事。
蕭玉脫口而出:“小侯爺要去何處?”
趙無陵沒有明確回答,客套幾句后就離開了,這夜,她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天色未亮就醒來了,心里總有不好的預(yù)感。
黃天閏的房門久久不開,她便知他一夜未歸。
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后躍上一旁的樹上,仰頭看起了天空,灰蒙蒙的,好似很低觸手可及,她伸手去碰時,卻遠(yuǎn)不可及。
急促的步伐越來越近,她投目往下瞧,眉宇擰起,怎么是他?
“小侯爺何在?”
前來迎接的侍衛(wèi)回道:“公子在書房,寧大人請?!?p> 二人一前一后往書房去了,蕭玉往樹的頂端飛去,悄無聲息躍上房梁。
趙無陵眼前的桌案上鋪陳著一幅地圖,聽見通稟聲,才將其收了起來,那人進(jìn)門時行禮:“寧西禁參見小侯爺?!?p> “寧大人無需多禮?!?p> 他緩緩起身,揉了揉眉心,眼下很是疲憊,寧西禁問道:“小侯爺可是一夜未眠?”
“陛下將弗城叛亂一事交予殿下,殿下憂心忡忡寢食難安,本侯又如何能閉得上眼?!彼聪?qū)幬鹘鐗舫跣寻悖骸皩幋笕诉@時候前來,可是殿下有要事交代?”
“叛軍已集結(jié)至弗城,準(zhǔn)備大舉破城,順勢北上,殿下交代,務(wù)必保住弗城,萬不可落入叛賊手中,必要時,可舍棄城外的先遣隊伍。”
房中靜謐無聲,始終等不到回復(fù),寧西禁便又說:“殿下親口交代,城門閉,一只蒼蠅也不能飛進(jìn)城……小侯爺不必多慮,殿下自會書信去錦州,告知楚洪,他孫兒是慷慨赴死?!?p> 良久,趙無陵點頭應(yīng)下。
天大亮?xí)r,黃天閏回到府中,卻發(fā)現(xiàn)小魚兒不知所蹤,房里空蕩蕩的,私有物品皆不見,他匆忙回到自個房間,桌上留有一張字條。
——二叔,您先南下,侄兒出京辦事,過些時日趕上。
“出京?”
黃天閏不敢置信,這家伙傷勢未痊愈,怎么就不聽話,胡亂折騰,她究竟想做什么去!
出了城門,尋了個商隊問了路,便策馬往西,孤云速度極快,午時便抵達(dá)建州獅吼鎮(zhèn),建州地圖呈橫長式,獅吼鎮(zhèn)是頭,弗城便是尾,頭尾相隔甚遠(yuǎn)。
“客官要去弗城?”
掌柜的聽她問起路程,忙勸道:“弗城在打仗,亂得很,那兒的人都往這邊跑,您還是別去為好,丟了錢財是小,丟了命可就不值當(dāng)了?!?p> 聽了便聽了,她并不放在心上,即便相隔萬里,她也要去。
策馬離開時,眾人議論紛紛,說這家伙是個不要命的,可她聽不見,也無心去聽,她滿心所想的,就是盡快去到弗城。
當(dāng)初,趙無陵親口對她說,李英玉準(zhǔn)備重用師兄,她才默默離開不叫他為難,她想著日后提起他的名字,世人都認(rèn)得楚之江,都贊頌他是個了不起的官。
可現(xiàn)在,師兄卻被他們棄如敝履。
胡老在錦州不曾掀起過什么風(fēng)浪,可想而知,楚洪為東宮行了多少便利,他李英玉當(dāng)真是一點也不知感恩,竟將楚洪獨孫的命送到敵人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