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淺肆沉眸不語，虞安寧卻看不得翠竹憂心，將自己心中所疑和盤托出。
翠竹聽完，連道：“不可能，不可能?！?p> 似是被嚇壞了一般。
“嬤嬤緣何如此篤定？”
翠竹默了一瞬，轉(zhuǎn)身回屋捧來了脈案，遞給了玉淺肆。
說出來的話卻似透著些有氣無力：“這是老夫人多年來的脈案。奴婢雖未學過岐黃之術(shù)，但卻懂一些萬物相生相克之理。這么多年來，跟在老太太身邊，為她調(diào)養(yǎng)身子。樁樁件件都與這脈案對得上，絕不可能有問題?！?p> 嬤嬤定是擔心因為自己照顧不周才讓祖母有了意外，虞安寧眼中滿是淚意，連忙安慰道：“嬤嬤，你莫要怨怪自己。這定然不是你的問題。我只是......”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哪怕最終只鬧了一場空，哪怕因此被父親責罰，被人指著鼻子痛罵不孝也甘愿。
只要，能知曉真相。
玉淺肆細細翻了一遍脈案，觀其用藥劑量，老太太的身子自三年前搬入別苑起，確實越來越好了。醫(yī)官也多次提到，老夫人睡眠也比之前更好了些。
“出事那天呢？”玉淺肆淡然問道。
翠竹見玉淺肆仍有猶疑，將那日情形一一說明。
“那日，起先并無什么不同......”
那日，天朗氣清，是春鳴鳥應的好天氣。老夫人若往日一般用過了熱粥，在院中風亭內(nèi)歇息，郡主在一旁替她念著書，祖孫倆看著滿園春意，自在逍遙。
午后，侯府里來了人。小張氏慣常喜歡作秀，哪怕老夫人來了別苑，每月也要來上兩次，將兒媳的孝順模樣展現(xiàn)了個十足十，讓京城中人無不慨其孝順，自然而然，也立住了老夫人“惡婆婆”的形象。
這次，小張氏還帶上了小兒子虞穆，看在孫兒的面上，老夫人便留他們吃了頓便飯。
郡主素來厭惡繼母，沒有同他們一起?？尚埵献匀徊粫胚^扮賢良的機會，飯后帶著禮物去尋郡主的不痛快。
虞穆吃飽喝足犯了食困，便留在老夫人院中小憩?？晌缧輨偖?，與孫兒同在一處的老夫人便暈了過去，翠竹連忙去喚大夫，可已是來不及。老夫人未來得及留下只字片語，便撒手而去。
玉淺肆在腦中飛速過了一遍所有情狀，皆與脈案一一對應。如此說來，老夫人中毒的可能性不大。
虞安寧聲有郁郁，道：“起初，我也懷疑是中毒?？勺婺赣脩T的醫(yī)官一接到消息便趕到了。查驗過了當日的吃食，并無任何異常。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孫醫(yī)官還驗了針，祖母身上也沒有中毒跡象。更何況，翠竹嬤嬤的母親是跟著祖奶奶從宮里出來的。自小學了一門好手藝，非常擅長內(nèi)宅之物。平日里祖母的吃食都是過了她的手，才能交給祖母的?！?p> 玉淺肆對后宮之事不甚了解，但伯懿卻明白她言下之意。
后宅之爭其實毫不遜于朝堂之上。有些陰損的法子利用吃穿用戴，可以殺人于無形之中。
但老夫人身邊有精于此道之人，自然不會出什么差錯。
“這脈案可否先留在我這里？”
虞安寧的安慰似是沒有什么作用，翠竹此刻心神恍惚，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般，連行禮都忘了，只點點頭，表示同意。
玉淺肆一邊收起脈案，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再不離開，恐怕侯爺也要著人來尋我們了?！?p> 果然，伯懿看到院門外有青衣小廝的身形晃過。
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上完香，虞安寧不放心翠竹的身體，堅持要將她送回房中才安心。
玉淺肆與伯懿兩人，在小丫鬟的指引下前往起火地隱園。
伯懿盯著眼前的小徑，恍如隔世。前天他走過這條路時，夜色朦朧，心境也全然不同。
“你的鼻子，很靈啊?！?p> 伯懿回過神來，無所可否。
玉淺肆輕聲問道：“你方才所說的味道，若是再聞到，可還會記得？”
“或許吧”，伯懿下意識扶了扶眉尾的一道隱疤，這是他思索時的慣常動作。
“那味道委實有些獨特，所以哪怕只有淡淡的一絲，依舊讓人無法忽略?！?p> 玉淺肆“唔”了一聲，兩人各懷心思，沿著小園中的汩汩的溪流一路蜿蜒向前。
伯懿轉(zhuǎn)頭看著玉淺肆一臉淡然無波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這么查也不是個辦法，要不要想個辦法驗尸啊？”
玉淺肆眼角抽搐。那可是朝廷誥命，大戶人家的陵園。他以為是什么鄉(xiāng)野人家隨便埋尸的墳塋，可以說挖就挖，說驗就驗嗎？
不由得妖聲怪氣道：“我竟不知巍然書院除了園林之藝，還教學生怎么挖墳掘冢嗎？”
伯懿慍惱不已，但也自知失言，扭過頭去無聲腹誹：沒有尸體，我看你怎么查！
自進入別苑，玉淺肆就在暗中打量著伯懿。比起老管家，他倒是更關(guān)心老夫人之死。甚至不惜貿(mào)然出言來給老夫人進香。就連郡主對這個夜半出現(xiàn)在她家墻頭上的賊也是態(tài)度怪異，可廣安侯與小張氏，就連方才老太太身邊的翠竹都全毫無異樣。
這人究竟什么來頭？
思忖了一瞬，笑意漸涌，道：“你信不信，沒有尸體，我也能查到老夫人之死的真相?！?p> 伯懿不置可否，但劍眉下一雙黑眸里滿是戲謔，分明是不信的模樣。
玉淺肆撫上玉里乾坤，激將道：“不如，打個賭？”
“賭什么？”
話雖出口，但伯懿知曉，自己沒得選。
不管信與不信，自己想要查清真相，洗盡冤屈，只能靠面前這個大言不慚的紅衣女子。
淡淡清香撫過鼻尖，想到當下自己難言的境地，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玉淺肆心中的疑惑在舌尖打了個轉(zhuǎn)兒，又被她咽了回去。伯懿此人看似英雄草莽，但內(nèi)里丘壑難探。于是換了個說法。
“輸?shù)娜?，答應對方一件事。你放心，不會觸犯律法，也絕不為難你?！?p> “什么叫為難我？說得好像篤定自己能贏一般?！?p> 伯懿聞言忖量了一瞬，覺得橫豎自己不會吃虧，便應了下來。
眼見小溪在腳下陡然轉(zhuǎn)了方向，沒入了墻下。再行幾步，卻是一條流向完全相反的小渠朝他們而來。
“咦？”
這小溪的終點好像就在前面。
玉淺肆起了玩心，滿眼驚喜，眉眼彎彎，眼中閃過細碎的光，襯得枝頭的春芽都更嫩了三分。
“你上次來，就沒發(fā)現(xiàn)嗎？”
伯懿不自覺地撇過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玉淺肆的問題。
玉淺肆狀似恍然大悟，輕拍額頭作驚悟狀。
“哎呀，差點忘了。你上次可是做賊來的，躲人都來不及，哪有心思看風景呀?！?p> 一句話激得伯懿攥緊了拳頭，肩頭微顫。這女子，端的是嘴毒。再搭上這副極具欺騙性的皮囊，真真讓人忍不得。
剛要出言反駁，看到閃著亮光的眸子，突然回神。
該死的！她又想套我的話！
轉(zhuǎn)過頭，再不言語，邁開步子與玉淺肆拉開了距離。
不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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