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開了貨船,這不是個適合被人打擾的時候,代罰者們要對自己死去的同僚做最后的告別,然后收斂他的遺物,清理現(xiàn)場。
克萊恩拾起他的手杖,注意到老尼爾還在捂著左手,關(guān)切地問:“尼爾先生,你受傷了?”
“嘿,只是彈飛的碎片扎到了。換做我年輕的時候肯定能躲掉,幸運的是,只是個小問題?!?p> 他稍微松開右手,讓兩人能看見他左掌手背還在沁出鮮血的小傷口。
艾絲特眨了眨眼:“還好,吃飯彈琴啥的都不影響,不過等到回去了還是上點藥?!?p> 老尼爾笑起來:“難道艾絲特還會彈琴嗎?”
“只會一點,可能都快忘了?!卑z特也報以不好意思的微笑。
克萊恩也想起了什么:“我記得尼爾先生家里也有架鋼琴?!?p> “是啊,是我過世的妻子……要是有機會,艾絲特可以來彈彈,我是不會那些樂器的,學(xué)不來啊?!?p> 克萊恩聊起剛才老尼爾鎮(zhèn)定的反應(yīng),兩人聽到老尼爾說起他以前當(dāng)值夜者時候的危險經(jīng)歷,也不由得感到了其中驚險。
回到惡龍酒吧前面,三個人就分別了,老尼爾帶著艾絲特返回黑荊棘安保公司,克萊恩則回去了水仙花街的家里。
但克萊恩依舊在惦記守衛(wèi)描述過的,阿德米索爾發(fā)瘋時的話,那時候情況緊急,他注意到阿德米索爾待在艾絲特旁邊相當(dāng)正常的神態(tài),雖然阿德米索爾當(dāng)時一看到克萊恩,第一時間就出于本能捂上了眼睛。
但他的表現(xiàn)太正常了,反而讓克萊恩起了疑心。
在周日下午,克萊恩補完昨夜值守查尼斯門的睡眠后,再度乘坐公共馬車來到惡龍酒吧。這一次克萊恩沒有去公司喊上艾絲特,他想單獨看看阿德米索爾的情況,詢問他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東西。
穿過桌球室,又一次踏入地下交易市場,克萊恩直接在阿德米索爾最常待的那個角落看到了他。
阿德米索爾的襯衫雖然還那么老舊,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褲子,但比上次整齊干凈不少,他安靜地坐在長凳上,正在抱著一本書閱讀,嘴里偶爾會吐出兩個字音。
他在讀書?他竟然充滿理智地在讀書!
克萊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望著阿德米索爾,似乎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阿德米索爾抬起頭往這邊看過來。看清克萊恩樣貌的瞬間,阿德米索爾的書就擋在了他的臉前,阻斷了兩人之間的視線,這讓克萊恩能清楚看到書本的封面了,是一本兒童讀物。
阿德米索爾很快又將書放下,臉色蒼白地緊盯著書本,再也不敢往這邊抬頭。
克萊恩走近了阿德米索爾的方向,輕叩左邊牙齒兩下,透過靈視查看起阿德米索爾的氣場。讓克萊恩驚奇的是,阿德米索爾的氣場外層,包裹著一層極淡的金光,像是純凈而溫暖的繭,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nèi)。
阿德米索爾的身體健康仍然比較虛弱,內(nèi)部的情緒顏色透出明顯的緊張與畏懼,但也有一抹理智思考的藍色正在不斷發(fā)散。本該隱蔽在內(nèi)的星靈體上延伸出淡淡的透明絲線,穿透以太體與外部的光繭結(jié)合,上面輸送著從最深處透出來的純凈光芒,與那個光繭構(gòu)成了奇特的循環(huán),最后再重新導(dǎo)入阿德米索爾的星靈體內(nèi)。
克萊恩扯了扯嘴角,這簡直就像是寄生,阿德米索爾真的不會被那光繭吃了嗎?
阿德米索爾始終沒有抬頭,對克萊恩走近的腳步聲充滿畏懼,他猛地合上了書,小聲地問:“請、請問有什么事嗎?”
克萊恩關(guān)掉了靈視,直接詢問道:“你最近看見了什么?上一次來的時候,我聽說你躲在角落,說都死了,都是尸體?”
阿德米索爾緊張地咬了咬下唇,摳著書本邊緣的手指逐漸發(fā)白,他在努力與逃跑的沖動做抗?fàn)帲骸拔易隽艘粓鰤?,夢里整個廷根都是血。到處都是死人,我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阿德米索爾的喉結(jié)鼓動了一下:“然后,然后光來了,她給了我安寧和平靜,讓我從那個噩夢中清醒。她說起了混亂與守護,說命運是可以改變的,還有……‘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
克萊恩的瞳孔因為震驚而放大,因為那是寫在真正的克萊恩日記里,預(yù)告他對著太陽穴扣下扳機、喚來死亡的一句話。
艾絲特怎么可能知道?是巧合?
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她還說了什么?”
阿德米索爾飛快地掃了一眼克萊恩的表情,又立刻垂下頭:“后來你們來了,她跟你們走了,但是她借我的光留在了我身邊,一直在幫助我,甚至在教導(dǎo)我。”
克萊恩看著阿德米索爾手上的童話書:“所以剛才是光在給你講故事?”
“是的,光說來自先人遺訓(xùn)里有這樣一句話,‘知識就是力量’?!?p> 克萊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確定那“光說”源自老鄉(xiāng)的意識,還是因為羅塞爾大帝有遺留在這個世界諸多“金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老鄉(xiāng)的身份越來越可疑,等到待會兒回家去,他必須得上灰霧做一串占卜。
“你為什么那么害怕我?”
阿德米索爾聽到這個問題后,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但以他瘦長的個子,并不能躲到哪里去:“我看到了很遙遠、很恐怖的東西,跟光有點相似又特別不一樣。我記得大片的灰色,霧里面還有很龐大的東西,然后就……”
阿德米索爾的講述停頓了,他抱著胳膊發(fā)起抖來,把那本故事書緊緊抱在懷里,像是隨時可能哭出來。
克萊恩只好問些別的:“那個光,你知道它是什么嗎?”
阿德米索爾卻突然昂起頭,當(dāng)然還是緊閉著眼睛,憤怒地望著克萊恩的方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說了!別問我!”
他的喊聲太大了,周圍的人不禁將目光投來,克萊恩只好后退兩步拉開距離,沒有再問下去,思考起之后該怎么辦。
或許可以請教一下阿茲克先生,要不然下次去拜訪他的時候帶著艾絲特一起?最好不要,萬一艾絲特察覺到阿茲克先生的特殊然后出現(xiàn)敵意,兩個人打起來就糟了。不過阿德米索爾看到的東西可以匯報給隊長,讓大家都保持警惕,如果有人注意到異狀,說不定就能拯救廷根。
艾絲特,不,黎星到底是什么情況?“光”就是寄生在她頭發(fā)里的非凡力量?那也是封印物嗎?還是說……
克萊恩離開了惡龍酒吧,但他沒有直接乘坐公共馬車前往佐特蘭街,而是去了“占卜俱樂部”,按照今天規(guī)劃好的日程去賺點外快。
——
黑荊棘安保公司待客廳。
艾絲特提著兩袋子紙杯蛋糕,懷里還抱著一個打包紙袋,從外面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我路過那家糕點店看到他們上新品了!”
看到接待桌后面坐的是倫納德后,她的熱情消退了一半:“咦,羅珊呢?她讓我?guī)退龓У奶嶙忧嫖規(guī)Щ貋砹??!?p> “她在下面跟布萊特討論換班的事情,下周有場貝克蘭德交響樂團要來廷根,她跟幾個同街區(qū)的女士約好一起去?!眰惣{德注意到艾絲特手上的袋子,立刻坐不住了,殷勤地從艾絲特那里接過紙袋后,就在里面翻找起來。
“倫納德!我說了那個曲奇是給羅珊的!”
“但是‘烘焙蜜蜂’家就屬提子曲奇最好吃——痛!”倫納德叼著一塊曲奇,揉著自己被痛擊的肋骨閃到了旁邊,“你怎么這么敏捷?。∥叶紱]能躲掉?。俊?p> 艾絲特哼了一聲:“是你太慢!”
“總有一天我會躲掉的!”倫納德含糊地咽下了曲奇,接住了艾絲特丟向他臉上的紙杯蛋糕,散發(fā)出巧克力香氣的松軟糕點還是溫?zé)岬?,聞著味道相?dāng)香甜。
倫納德晃了晃手上的紙杯蛋糕:“你怎么這么喜歡甜品?。恳灰院蟮哪怪俱懚冀o你刻烘焙配方算了?!?p> 艾絲特自己也咬了一塊,讓巧克力和面粉混合的味道融化在嘴里,這家店似乎往里加了不少黃油,讓她的好心情也隨之從舌尖擴散開:“那敢情好呀!我最喜歡巧克力了,你們幫我刻巧克力布朗尼的配方上去!”
倫納德吃紙杯蛋糕的動作慢了下來:“你還當(dāng)真???我說個笑話而已!”
艾絲特卻越發(fā)認(rèn)真地用力點頭:“就這么辦!這樣如果有人去墓園的時候,這個配方或許能沖淡他們的難過。想到甜蜜的布朗尼,說不定就能讓他們露出一點笑容?!?p> 倫納德無奈地瞪了她一眼:“那種事情就別說得這么灑脫,又不是什么好事?!?p> 艾絲特笑得很得意,對著手上的杯子蛋糕咬了一大口,讓臉頰因為充滿食物而稍微鼓起:“這點子明明很棒!”
“你不是還要把這些東西分給他們嗎?帶下去吧?!眰惣{德沖其它的紙杯蛋糕揮了揮手。
艾絲特抱著其它紙杯蛋糕下去了,將提子曲奇留在了接待桌上,空氣中飄蕩著的甜香味,隨著她走下臺階而漸漸變淡。
倫納德又拿了一塊提子曲奇捏到手里,神情有些消沉。
“老頭,剛才那句話她不會是認(rèn)真的吧?艾絲特會說這種話題總讓我覺得不安?!?p> 沒有回應(yīng),那個蒼老的聲音根本不屑回答倫納德的話,而是在倫納德吃下一大口提子曲奇的時候,把味道全偷走了。
“老頭?。 眰惣{德壓低聲音,郁悶地喊了一聲。
霖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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