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坐在電腦桌面前,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設(shè)計圖,只覺得時間變得慢了下來。
當(dāng)人的心里裝著一件事的時候,時間就會變得特別地難熬。
蘇音已經(jīng)很努力地想讓自己找點別的事情做,想在忙碌中讓時間匆匆流逝。
可是電腦屏幕上的設(shè)計圖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就是靜不下心來。
小檸檬和阿澤的手術(shù)很成功,顧征的問題也已經(jīng)解決,她本該松口氣。
可是為什么心中還是堵著一口悶氣。
她煩躁地站起身又坐下。
心中掛念的,是她那軟萌可愛的小女兒和冷靜沉著的讓人心痛的兒子。
他們獨自躺在隔離倉,會不會想她。手術(shù)結(jié)束后,他們會不會很痛。
想到他們正在獨自承受疼痛,而她卻什么都做不了,蘇音就心痛。她多想抱抱他們,多想和他們一起痛。
無力感襲上心頭,蘇音重重地嘆了口氣。
為人父母,總是艱難。
顧衍看著蘇音焦躁不安的樣子,慢慢起身,輕輕走到她身邊。
就在蘇音再次煩躁地站起身時,顧衍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
“你醒了?”蘇音想要掙脫顧衍的懷抱,被顧衍緊緊抱住。
“別動?!鳖櫻艿拖骂^,將頭埋在蘇音的頸窩,“我很擔(dān)心小檸檬,一顆心七上八下,只有抱著你,才能微微心安?!?p> 蘇音安靜下來,任由顧衍緊緊抱著。
“阿音,小檸檬和阿澤會沒事的,對嗎?”顧衍的聲音在耳邊,低沉又溫柔。
蘇音點點頭:“嗯,他們會沒事的?!?p> “我已經(jīng)失去過你們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你們?!鳖櫻苁稚系牧Φ乐亓诵?,“阿音,答應(yīng)我好嗎,不會再走了?!?p> 蘇音沒說話,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
顧衍的懷抱,讓她感到心安。
她甚至開始莫名地,貪戀這種溫暖。
也許是太過擔(dān)心小檸檬和阿澤,也許是因為此刻軟弱的她,的確需要一個依靠。
她堅強(qiáng)了太久,也想有堵墻可以靠一靠。
而現(xiàn)在這堵墻就在她的身后,堅硬有力。
靠與不靠,是個難選的抉擇。
真的要再一次,把身心托付給一個人嗎?
若再被辜負(fù)呢?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那副早已破碎的靈魂,經(jīng)得起再一次的辜負(fù)和背叛嗎?
“顧衍,為什么?”蘇音深吸口氣,緩緩睜開眼。
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她?
僅僅只是因為她替他生下一雙兒女嗎?可那本來就是個錯誤的開始。
“阿音,如果我說因為我愛你,你信嗎?”顧衍低聲問道。
“我不信。”蘇音如實回答。
顧衍愛她?
可能嗎?
蘇音不想自己欺騙自己,從前她是薛芷若,顧衍不可能愛她,那時候的顧衍甚至懶得多看她一眼。而如今的蘇音,和他認(rèn)識不過三個月。
從一開始的設(shè)計,到后面的劍拔弩張,這三個月,他們之間的相處甚至不能算愉悅。
如何說愛?哪里來的愛?
在知道小檸檬的存在之前,顧衍對她一直都是警惕的態(tài)度,看她目光總是充滿了審視。
他們每一次的相處與見面,都是試探和拉扯。
蘇音很難從中窺得半點顧衍愛她的痕跡。
“顧衍?!碧K音緩緩開口,“如果只是為了孩子,大可不必,如果說一開始,我的確是有想帶孩子遠(yuǎn)走高飛的想法,可是經(jīng)歷過昨天,我其實已經(jīng)想開了,孩子不是我自己的孩子,也是你的。更重要的是,孩子不僅需要我,也需要你?!?p> 顧衍緊緊抱住蘇音,生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我愿意和你共同撫養(yǎng)孩子?!碧K音心口悶悶道,“但是我們沒必要強(qiáng)行綁定在一起,沒有愛的婚姻就是一潭死水,你痛苦,我也痛苦?!?p> “和我在一起,你很痛苦?”顧衍很會抓重點。
蘇音嘆口氣。
這男人,怎么就油鹽不進(jìn)呢?
她是為了他好,真結(jié)婚了,他再遇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那就是出軌了。
現(xiàn)在不比以前,男人風(fēng)流一點也沒人說什么。
當(dāng)今社會,講究的是男德當(dāng)?shù)馈?p> 越是優(yōu)秀的男人,別人看他的眼光越是苛刻。
堂堂顧氏集團(tuán)董事長,國民老公,萬千少女心中的男神,如果干出拋妻棄子出軌行為,只會被千萬人唾棄。顧氏集團(tuán)也會有影響,輕則股票下跌,重則公司破產(chǎn)。
因為管不住下半身而家破人亡的總裁,比比皆是。
蘇音覺得,顧衍沒必要為了兩個孩子強(qiáng)行和不愛的人綁在一起,堵上后半生的幸福。
同時,她也不想自己逐漸迷失自己,再一次陷入痛苦的漩渦。
她很想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她不愛他,只是為了孩子和他湊合過日子。可是這么一個優(yōu)質(zhì)男人天天在自己的眼前晃悠,她很難不心動。
一日不心動,一月呢?一月不心動,一年呢?
她是個人,又不是機(jī)器。年年歲歲對著這樣一張女媧親手捏的俊美容顏,日日夜夜和這樣一雙深情雙眸對視。
要她清心寡欲波瀾不驚,那不是開玩笑嗎?
更何況那樣完美的一個人,身份還是她的丈夫,這誰忍得住?
蘇音不敢保證自己不沉淪,但是她更不想等自己沉淪時才大夢初醒。
那樣的痛苦,經(jīng)歷過一次,她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了。
“說話?!鳖櫻芤娞K音沉默,周身的氣場都跟著冷了幾分,他擁住蘇音的力道加深,語氣沉得讓人心驚,“和我在一起,你很痛苦?”
蘇音垂眸看著顧衍摟住他腰肢的雙手,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此刻青筋直暴。
生氣了?
還真是個小氣的男人,聽不得一點不好的話。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蘇音開口道。
身后的顧衍沉默了幾秒,淡淡開口道:“阿音,你可以和顧征坦誠相待,為什么就不能和也坦誠相見呢?”
蘇音的嬸子一震。
什么意思?他都聽到了?
這男人,居然裝睡偷聽她打電話?
“你……什么時候醒來的?”蘇音有些無語,偷聽人說話非君子,“還是說你一直都沒睡?”
“在你說愛過的時候?!鳖櫻芤琅f保持著從后面抱住蘇音的準(zhǔn)備,“告訴我,為什么?”
為什么愿意和顧征實話實說,卻不愿意用最真實的面目對自己。為什么覺得和他在一起會痛苦。不是已經(jīng)放下顧征了嗎?那為什么不能給自己和他一個機(jī)會,重新開始?
“顧衍?!碧K音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顧衍垂眸看著蘇音好看的脖頸,低聲道:“我在。”
“我怕自己會愛上你。”蘇音閉了閉眼睛,說出實話。
是,她害怕,自己會愛上他。
那是比愛上顧征更可怕的事情。
那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那是無法自救和解脫的困境。
蘇音敢面對顧征,是因為愛也罷,恨也罷,她都敢拿起,也敢放下。唯有顧衍,她害怕,害怕早已埋藏在心中的種子再次生根發(fā)芽。
人會在不同的階段,愛上不同的人。
可人一旦從靈魂深處愛過那樣一個人,就會徹底失去愛人的能力。
十七歲那年仲夏,站在香樟樹下的薛芷若,愣愣的看著馬路對面的少年。陽光從香樟樹下漏下,散在少年的白襯衫上,少年微微抬頭,朝她看過來。
就在那一瞬間,她驚惶失措的雙眸猝不及防地跌落在他的幽深如寒潭的雙眸中。她如溺水的人,慌亂的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可她早已沉溺在他的雙眸中,他的雙眸似有星辰大海,璀璨又寂寥,她孤身在海中,看不到岸。
心臟在那一瞬間被擊中,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知道了自己的心中所愛??墒撬?,她在知曉心中所愛的同時,已經(jīng)永失所愛。那不是她能肖想的人,那不是她能愛的人。
她倉皇而逃,仿佛他們剛才不曾遇見過。她努力掩埋,仿佛那顆心不曾那般劇烈地跳動過。
那是她無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很多年后,她想那個午后一定是她的一個荒誕的夢,從來就沒有一棵香樟樹,能讓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枝葉間瀉落。
那驚鴻一瞥,不過是她荒誕夢境中的碎片。
碎片散落,風(fēng)一吹,就散了。散在她偷偷鎖死的心房之中,密密麻麻,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