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家回來后,章毓卿反復(fù)琢磨著,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去青州,而且莊子也有可能要不回來,眼下得想辦法賺些銀子才行。
她想起聽羅丹揚說過,書鋪里多是圣人言,算學(xué)形學(xué)的書很少,想看更多卻苦于沒有,這于她而言,倒是個機(jī)會。
這日,章毓卿帶著王春娘出門,想去書鋪轉(zhuǎn)轉(zhuǎn)。
走到門口,她看到章毓瑩也在門口。
章毓瑩扶著丫鬟的手,準(zhǔn)備上牛車出門的架勢,而方墨站在旁邊,一臉急色的朝她拱手作揖。
“那不是方墨公子嗎?”王春娘小聲說道。
章毓卿拉著王春娘站在角落里,瞧見章毓瑩朝方墨搖了搖頭,為難的說道:“這事我真的幫不上忙?!?p> 方墨急的臉色漲紅,大小伙子撲通一聲就給章毓瑩跪下了,作揖哀求道:“章大姑娘,您行行好!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您的!我家公子出門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可我?guī)熜置魅站鸵闲虉霰豢愁^了啊!”
章毓卿原本覺得不關(guān)自己的事,正拉著王春娘往外走,聞言驚訝的停下了腳步。
“官府都判決了,罪證確鑿,你叫我一個閨閣女子如何去想辦法?”章毓瑩面上閃過幾分不悅之色。
旁邊的丫鬟不屑的呿了一聲,嘟囔道:“一個扛麻包的,偷別人老婆,還殺人,什么人?。∥覀児媚锩暻迩灏装椎?,要是傳出去跟這種下三濫有牽扯,我們姑娘還要不要見人了?你們陸家的老爺都不愿意管,倒跑到我們姑娘這里叫她為難!”
等她說完了,章毓瑩柔聲說道:“好了,不要亂說!方墨公子也是急壞了,畢竟是他的親人?!?p> “我?guī)熜炙豢赡軞⑷说?!他最善良了!一定是被冤枉的!他還有一個上了年紀(jì)的瞎眼寡母……”方墨握緊拳頭,激動的叫道,“章大姑娘,我知道我讓您為難了,可人命關(guān)天,只要您幫幫忙,讓官府推后兩天行刑,等我們公子回來,就有辦法了!”
章毓瑩嘆口氣,“可我實在是有心無力,幫不了你?!?p> 見方墨張嘴還要開口,章毓瑩立刻說道:“給方墨公子拿三兩銀子?!?p> “我不是來要錢的!章大姑娘,求您……”方墨急切的說道。
章毓瑩皺著眉,踩著凳子,扶著頭上精心梳好的發(fā)髻小心翼翼的鉆進(jìn)了牛車。
丫鬟擋住了方墨,呵斥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大白天的糾纏不休的,傳出去像什么樣子!仗著我們姑娘好性兒就蹬鼻子上臉的!我們姑娘是京城名姝,千金小姐,談的是琴棋書畫,來往的都是名門閨秀!你叫我們姑娘去公堂上給一個扛麻包的走后門說情,哎呦呦,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真是過分的很!太叫我們姑娘為難了!你們主子陸公子要是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丫鬟把一個小小的銀錠子扔到了方墨懷里,吊著眉毛說道:“你一個外面進(jìn)府的,能到陸公子跟前當(dāng)差不容易,可別因為這點子破事,把才當(dāng)了幾天的差給丟掉了!”
牛車匆匆走了,剩下方墨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章毓卿看他那雙目通紅的樣子,總覺得這魁梧健壯的少年下一秒鐘就要哇哇嚎啕大哭起來。
“姑娘……”王春娘看著章毓卿小聲說道。
章毓卿拉著王春娘走了。
王春娘把“咱們不去問問么”這句話咽了回去。
兩人去了書鋪,果然擺的滿滿的都是各種版本的圣人言和詩詞歌賦,還有些時下流行的才子佳人的話本故事。
雜學(xué)的書極少,便是有,也都版本老舊了。
“老板,我有一套算學(xué)的書,題目精妙有趣,不知道您這里收不收?”章毓卿問道。
書鋪老板皺眉看了眼章毓卿,見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娘子,說道:“算學(xué)的???不收!要是有新的話本故事,倒是可以拿來試試!”
章毓卿只得道謝出去了,連著問了幾家書鋪,一聽是算學(xué)形學(xué),都擺手,說看的人少,印了也不好賣。
出來一趟,章毓卿失望而歸,心里盤算著難不成她要剽竊一下她那個世界里的著名小說來混點銀子?
回到章府門口,方墨還站在那里,看架勢是要等章毓瑩回來,再求她發(fā)發(fā)善心的樣子。
“一定是出了大事!”王春娘小聲說道,“咱不問問嗎?”
章毓卿想起方墨這家伙總喜歡在陸惟面前踩著她表現(xiàn)自己的忠心,讓她厭煩鄙夷,但也想起上京的一路上,幾次遭遇流匪,也是他握著刀護(hù)在她們前面。
“既然你想問,那就問問好了!”章毓卿說道,抬腳走了過去。
王春娘噎了一下,搖頭失笑。
姑娘向來有自己的主意,分明是看方墨可憐,卻嘴硬的很。
“你怎么了?”章毓卿問道。
方墨回頭一看是章毓卿,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十分失望的悶聲說道:“沒什么!”
章毓瑩都幫不了他,這個剛認(rèn)回章家的孤女又能干什么。
要是再說一遍,說不定章毓卿會跟那個丫鬟一樣,嘲笑辱罵他的師兄罪有應(yīng)得,活該。
“你要不說,那就算了,看來你也不是那么想救你師兄?!闭仑骨淦沧?,她好不容易善心發(fā)作一回,對方居然還不領(lǐng)情!
方墨急了,“我怎么不想?我從小沒爹沒娘,是我?guī)熜职盐規(guī)Т蟮?!我,我拿我自己的命去換我?guī)熜值拿荚敢猓 ?p> 章毓卿手抱胳膊,說道:“那你說說,到底怎么回事?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她們出門的時候,聽方墨說陸惟不在京城,而方墨的師兄明日要處斬,只要能推遲幾日行刑,趕上陸惟回來,方墨的師兄便有了生的希望。
章毓卿自認(rèn)自己是個恩怨分明,講理的人,陸惟和他的小廝雖然都不討人喜歡,但這三個人帶她和王春娘平安進(jìn)京,一路沒少保護(hù)她們。
若是沒有報恩的機(jī)會就算了,現(xiàn)在方墨遇到了難處,她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方墨原本不欲說,可這兩天到處碰壁,他實在是絕望難過到了極致,神差鬼使的對章毓卿傾訴了起來。
“我是沒爹沒娘的乞兒,小時候被我?guī)煾笍拇蠼稚蠐炝嘶厝ァN規(guī)煾搁_鏢局的,帶了幾個徒弟。雖說我?guī)煾赴盐覔旎厝ィ烧疹櫸议L大的是我大師兄何琦。”方墨抹著眼淚說道,“他帶我吃飯,教我練武,我生病了他給我買藥照顧我,要不是他,我肯定早死了!后來,郡主要招武藝好的小廝伺候公子,我有幸進(jìn)了陸府,改了名,跟原來的師兄弟聯(lián)系就少了。”
“這次公子出京辦事,沒帶我,放了我?guī)滋旒?,我回鏢局看望師兄弟,這才知道,我?guī)熜直还俑テ饋砹?,判了斬刑,明日就要行刑了!”方墨一個壯實少年毫無形象的哭的稀里嘩啦,“別看我?guī)熜珠L的挺兇,可他真的是個好人啊!他不可能殺人的!肯定有冤情!”
章毓卿嘆了口氣,“你都在陸公子跟前當(dāng)差了,應(yīng)該算是你師兄弟里面混的最好的那個了吧?你師兄剛被官府抓進(jìn)去的時候,怎么沒人來找你幫忙呢?”
要是早點知道,也好有多的時間想想對策,不至于明日都要行刑了,方墨還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找人幫忙。
“我?guī)煾刚f師兄那案子,人證物證都有,翻不了案了!而我剛給陸公子當(dāng)差沒幾天,根基不穩(wěn),不能因為這事耽誤了我的前程,不讓師兄弟們來找我!”方墨流著淚說道。
章毓卿說道:“你在陸家當(dāng)差,可有找過陸公子的父親母親?”
陸惟的母親是端淑郡主,章夫人見天的把未來親家母掛嘴邊上,張嘴閉嘴就是端淑郡主是皇親國戚,雖是前朝皇帝的郡主,但十分受皇上恩寵,和真正的公主也沒什么分別。
若是端淑郡主能說句話,這件事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家夫人不在家中住。”方墨猶豫了半天,說道,“你初來京城,可能不知道。我家夫人她在京郊的慈悲庵中帶發(fā)修行,不見任何人。”
章毓卿驚訝不已。
一個深受皇帝恩寵的郡主不好好享受生活,過著吃喝玩樂,再養(yǎng)幾個俊俏面首的奢華生活,居然跑去尼姑庵帶發(fā)修行!這不科學(xué)!
“那陸大人呢?”章毓卿問道。
都說到這份上了,剩下的那點似乎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方墨無可奈何的說道:“我是郡主殿下給我家公子送來的小廝,我們的‘方’姓都是郡主賜的,陸大人他……不待見我們?!?p> 章毓卿了然,怪不得方墨會求到章毓瑩頭上,真是走投無路了。
也怪不得陸惟那廝會為愛哐哐撞大墻,合著父母感情不睦,從小在破碎的家庭中成長,心理欠缺。
章毓瑩正好滿足了他這份心理欠缺,所以陸惟開心的接盤了章毓瑩和她兒子——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愿望達(dá)成!
章毓卿覺得她對陸惟的解讀簡直完美。
“你師兄那個案子的卷宗,你可抄錄出來了?”章毓卿問道。
方墨說道:“當(dāng)然抄了一份出來?!?p> “給我看看。”章毓卿伸出了手。
方墨剛要伸手往胸口里掏,忽然疑惑的問道:“你不是不識字嗎?”
夜雨微嵐
方墨:我每天都在得罪未來頂頭上司的路上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