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朕來救你的命
午時四刻,藏嬌殿。
美人正烹茶,茗香裊裊,神情專注。
他連頭都沒抬,似是早料到會有貴客,邀請道:“陛下可要嘗嘗這臘雪煎茶?”
容岑在他對面坐下,便見骨節(jié)分明的手遞上一盞熱茶,玉瓷杯中青綠透亮,馥郁雅氣撲鼻,入口柔回味甘。
明前龍井,齒頰留香。
太后已加強(qiáng)宮中守衛(wèi),意欲在近幾日完成皇權(quán)更迭,容岑花費(fèi)不少時間避開耳目繞到藏嬌殿,這里卻依舊松弛得不像話。
十幾名使臣悉數(shù)亡于此,太后不可能放過這一極有力的廢帝罪證,而他作為唯一活口不但沒被關(guān)押,還能“風(fēng)花雪月”。
美人所坐之處側(cè)頭便可觀窗外風(fēng)雪,他點(diǎn)燃熏香時,容岑下意識皺眉,聞出熟悉的清香后眉心舒緩。
品茗,賞雪,焚香,如此悠哉。
南潯有北擴(kuò)之心非一日之事,太后為對付她竟不惜與虎謀皮?
“還未曾問過陛下,所來何事?”
思緒被打斷,容岑斂神,按原計(jì)劃先唬他一唬:“朕來救你的命?!?p> 美人一愣,隨即笑了。
“有勞陛下掛心,在下活得很好。”他掃過容岑身上的小太監(jiān)服,復(fù)而又笑,“況且陛下自身都難保,即便我當(dāng)真身陷險境,你又如何救得了我?”
自身、難保。
容岑腦中有什么一閃而過。
太后陰險狡詐,于南潯而言,與其合作又何嘗不是以虎謀皮。
八方館如今被各方盯著,有重兵把守,幸免于難的那三人都處于監(jiān)禁中。
不止容岑,藏嬌殿這位亦有自身難保之患。
所以太后不是沒動藏嬌殿、也不是不想動他,而是動不了!
容岑茅塞頓開,開門見山問道:“那十六名使臣,現(xiàn)在何處?”
使臣團(tuán)必不可能只是使臣團(tuán),南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謀劃。太后受其牽制,不敢輕舉妄動。
“已接連被虐殺而死了,陛下又何必明知故問?”他話中分明帶著淡淡的嘲諷,臉上表情卻平淡如常,再次為她斟茶,“陛下想說什么?是要告訴我最好聽話,否則我就是第十七個嗎?”
“你已是第十七個?!?p> 四目相對,容岑緩緩道出早在心中斟酌過數(shù)遍的措辭,“今日早朝……”
“不必多說,我皆知曉?!泵廊私z毫不怕暴露他的情報網(wǎng),仿佛已看透她的心思,語氣似有不齒,“所以你是來向我借兵的?”
???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借兵??!
容岑微愣。
美人想刀一個人的眼神完全藏不住了。
容岑感覺對方瞪著眼是在噴她——不是吧不是吧,怎么會有人真的這么廢,連祖?zhèn)鞯幕饰欢甲环€(wěn)!拜托我可是南潯人啊,你堂堂大胤皇帝竟然也要無恥地通敵叛國嗎!
雖然容岑也很疑惑,為何他一介古人的心理活動能做到比她還現(xiàn)代化。
“沒有,慢走不送!”
美人收回容岑手邊的玉瓷杯,立馬就要將她才淺嘗一口的好茶倒入痰盂。
容岑看得肉疼,心更疼。
那可是千金難得一兩的明前龍井?。〕溆瘒鴰斓恼鋵氄O!
腦子還沒下指令,容岑的胳膊就已橫在美人身前,纖細(xì)的手護(hù)下她的珍寶。
一口干。
簡直是焚琴煮鶴牛嚼牡丹,啥也沒品出來,純暴殄天物。
美人:“……”
“朕并非來向你借兵。”容岑松開按住他的手,站正了身子。
“南潯為尋求和平相處之道而來,我大胤自然樂見其成。朕先前行為不端,他日定設(shè)宴賠罪,以最高國賓禮相待。使臣們既安然無恙,還是盡快解開誤會為好,切勿傷了兩國之誼?!?p> 很官方的套話。
但給出了足夠的誠意。
可她也不是真就無所求,先給戴個崇尚和平的大高帽,既然你們家使臣還活著就趕緊出來露面,別影響咱兩國和平,更別讓人誤會我堂堂皇帝沉迷男寵玩死了你南潯十六位使臣。
對方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懂她的意思。
這臺階給了,他若不下,便是南潯覬覦大胤國土想點(diǎn)燃戰(zhàn)火。
多年來南潯一直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飾起戰(zhàn)之心,一旦暴露在明面上,得不償失。
“陛下高見?!?p> 美人揖禮,冷不防話音一轉(zhuǎn):“那你來前可否想過會命喪于此?”
容岑心頭一驚,終于想起被忽略得徹底的問題。
這是靠權(quán)力廝殺的舊王朝,她手中無一兵卒,竟妄憑道德綁架他人乖乖就范。
可笑至極。
毫無還擊之力的容岑自知難逃一死,卻聽男人含笑開口,語氣熟稔。
“也該你栽我手里一次了。如此,我祁奚欠你容云期的救命之恩,今日便算還清。”他為她斟了第三杯茶,用的是使臣對國君的禮儀,“在下來胤月余,還未嘗過京都特色,不知陛下何日設(shè)宴?”
幾番轉(zhuǎn)變,容岑皆看在眼里,足以確定他的善意,心中不解卻未言明。只是兀自深思,眸色微暗:“且待帝師大喪?!?p> 多事之冬,她需親去送帝師最后一程,以安其魂,慰老臣心。
祁奚七竅玲瓏心,自是看透,眼神復(fù)雜,“出宮容易,陛下再想進(jìn)來,那可就難了?!?p> 從生殺予奪全由他人決定的恐懼中脫離,容岑復(fù)又撿起了她的傲氣。
“朕回自己家中,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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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章宮。
嘴里塞布被綁在龍床的周耿見一小太監(jiān)踮著腳鬼鬼祟祟進(jìn)來,急得焦頭爛額。
叫人,他萬一被殺人滅口了怎么辦,那誰伺候陛下啊?
不叫人,也不知來者善不善……
容岑順利從藏嬌殿溜回來,輕輕關(guān)好殿門,剛回頭,就和想叫又不敢叫的周耿對上了。
周耿眼睛一亮,頓時“唔唔唔”起來,手腳并用掙扎著。
可惜未果。
容岑幫他從束縛中解脫。
“陛下您無事吧?奴、奴才醒來就這樣了,奴才也不知為何……但奴才絕無二心!奴才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
周耿自覺跪下請罪表忠心。
“無事無事?!?p> 容岑不在意地敷衍道。
他確實(shí)不為何,但她可太知道了,畢竟她親自給他龍袍加身的。
“或是歹人所為,朕不會怪罪于你?!背弥芄Q龍袍的間隙,容岑迅速把沒被他注意到的太監(jiān)服換了,扔進(jìn)暗格里,又問:“你醒多久了?可有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