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氣很熱,很熱,他被設(shè)計安排了個重活,去修補阿哥所的一處屋頂。三天,趕著期限完成,他連日頭最毒的時間段都不敢去歇息,緊趕慢趕,終于在最后一天夕陽快要下去的時候補好了。
太熱太累了,身體都被汗水浸透了,很沉重,每一步都跟拖著大石頭一樣,一陣暈眩,他倒在了半路,臉狠狠地砸在地面,腦海中盡是嗡嗡的聲音。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也將跟西下的落日一樣,就此沉沒,不同的是他不會有明天。
但他看到了太陽,心里的太陽。
女兒家溫暖柔軟的手拂過他受傷的臉龐,綁上了干凈的娟布,一碗清涼的甘泉入口,咸咸的味道在嘴里散開,冰涼的水在胸腔在四肢蔓延,刺鼻但是好聞的氣味從鼻息涌進,他就此睜開了雙眼,看到了光。
她讓他好好照顧自己,干活再怎么拼,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咳……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彼雌饋砩眢w也不太好,說起這句話來的說服力不太夠。
“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怎么能指望別人愛惜你呢?”
“這瓶藿香正氣散送給你了,花了我不少銀子,很貴的!”
“回去多休息多喝水!快點好起來……”
從來沒有人說他重要,他自卑,低微,渺小如塵埃,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的。
但女兒家兇巴巴的溫柔,打開了本以為堅硬如鐵的心門。
小冬子本來打算,等那位晉位了,有個太監(jiān)的名額,他就花上所有的積蓄,去她身邊當(dāng)個奴才,她那么善良,在這吃人的宮里,定是會被欺負(fù)的,挨打的時候他得快些上前擋著就好了。
但是,現(xiàn)在都不可能了,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小夏子,”小冬子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輕聲的喊了小夏子一聲。
“冬子哥?”小夏子掛著鼻涕泡看著他,不解他要干嘛。
小冬子從懷里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上面綁了個歪七扭八的青色蝴蝶結(jié),一看就不像是男人家的東西。
蝴蝶結(jié)學(xué)得不好,比她系的要丑千倍百倍。
“哥……你?”小夏子驚訝出聲,又壓低聲音問:“你有喜歡的宮女啊?”
在小夏子的認(rèn)知中,太監(jiān)能接觸到的女人只有宮女跟嬪妃,嬪妃是不可能青睞一個太監(jiān)還給絹布之類的東西。
“胡說!”小冬子動怒,“咳咳咳……”激動起來咳得厲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小夏子被嚇住了,沒敢動彈,不敢說話。
等緩了些,小冬子才說:“不要胡思亂想,褻瀆了他人?!?p> “這是我救命恩人贈我的,還記得我摔傷回來那一次嗎?你問我怎么回事,我沒說,其實就是翠竹苑的墨答應(yīng)在路上看到我暈死在半路,是她救治的我,這瓶子是她送的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p> “冬子哥你說?!毙∠淖右娦《幽樕桨l(fā)嚴(yán)重,臉上紅的嚇人,雖然覺得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先聽聽看吧。
“幫我把這個還給墨答應(yīng)吧,就說小冬子感謝她昔日的救命之恩,望她此生喜樂安康!”
小夏子答應(yīng)了,心無隔閡地靠近他冬子哥,接過瓶子就要揣進懷里,但小冬子想了想又說算了,別去了,他現(xiàn)在是不干凈的人,萬一瓶子傳點什么給她就不好了,他也怕小夏子身上也不干凈,他既盼著她安康,就不該現(xiàn)在給她添麻煩。
“冬子哥……”小夏子哭哭唧唧的。
他冬子哥真的是個好人,可是為什么好人不長命,那些在外面遠(yuǎn)觀的人就活得好好的呢。
小夏子本來想背著他冬子哥過去東邊,但小冬子拒絕了,讓他帶著東西遠(yuǎn)遠(yuǎn)跟著就好,他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雖然同處屋檐下,但是他生病后就沒有觸碰過任何人,說不定不碰他小夏子就不會被傳染到,雖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傳染到的。
東屋的主事很快跟南北兩邊的主事達成一致,雖然圣旨未下,但是生存者也得為自己生存著想,關(guān)閉封鎖染疫者成了默認(rèn)的舉措,沒發(fā)燒的搬遷到南北兩處,生病的不管是不是染疫都挪去東屋,掛鎖一落,東屋成了禁區(qū)。
小夏子看著東屋的大門在眼前關(guān)上,東子哥的背影消失在門縫后面,他想,他又要孤身一人了。
小冬子到了封鎖染疫人的東屋,門從身后鎖死,除非送飯菜,或者送人進來,否則不再打開,也許這里再也不會有人走出去了。
如眼所見東倒西歪的都是哎哎呀呀的病患,每個人的眼里都沒有什么希望,他摸摸懷里的小瓶子,笑了笑。
也好,還好留下來了,他的希望。
小夏子回去后連門都沒入就被趕到西邊廢棄的屋子了,摸摸回來后就被打包好扔出來的包袱,他像是悟透了什么,笑了笑,開始打掃起來。
筆下先生
來了來了~我加油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