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布老虎
“若本將軍說不呢?”林野語聲寒涼,眼神鎖住那白瓷瓶。
耶律承亦望著那瓶見血封喉的劇毒,眸光溫柔好似在看自己珍愛的情人:“林將軍,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只怕這委屈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了。”
林野挑眉,哼笑一聲,輕蔑看向耶律承,齒縫中緩緩?fù)鲁鰩讉€字來:“那你便試試?!?p> 帳內(nèi)氣氛急轉(zhuǎn),瞬間便從綿里藏針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耶律承不以為意,似乎對林野是這樣的反應(yīng)早有預(yù)料,他將那瓷瓶自顧自往林野那邊推了推,低聲篤定道:“我有一件舊物,若將軍愿意成全,耶律承定然會雙手奉于將軍面前?!?p> 沈妙也在看耶律承,她銀牙輕咬唇畔,忿然道:“二殿下打的算盤我便是坐得這么遠(yuǎn)都聽得一清二楚。就算朔北貧脊,殿下喜歡收集些別人不要的腌臜,一會兒是故人一會兒是舊物。但總不至于目光短淺到以為人人都跟殿下一樣有眼無珠吧?”
沈妙言行乖張,耶律承卻完全沒將這挑釁放在眼里,只志得意滿自懷中緩緩掏出了他的籌碼。
沈妙滿臉嘲諷,等著看耶律承打臉。莫說林野本就是個冷面冷心的閻王,便是這世間任何一個尋常人,誰愿意為了一件死物便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別人手上呢?
她原想著這耶律承會掏出個什么價值連城,流光溢彩的珍品;再不濟(jì)也得是個關(guān)乎朔北國運(yùn)的國寶之類。最終卻失望的發(fā)現(xiàn),他口中能與林野性命等價的所謂舊物,不過是個手藝拙劣外觀破舊的布制小老虎。
那玩意兒實(shí)在是臟污破爛的慘不忍睹。本就只有一個幼童拳頭大小,上面還布滿了莫名的暗色污漬,要不是額上還能勉強(qiáng)辨別出一個“王”字紋樣,沈妙都根本沒認(rèn)出來那是個什么東西。況且這小老虎看來確實(shí)很有些年頭了,表面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明顯的褪色的跡象。說是腌臜實(shí)在不算過分。
此刻林野的臉色卻猛然驚變,他本來隨意舒展著的手指緊緊攥成了拳頭,瞳孔也極快的收縮著,即便是他這樣的棺材臉,都不難讓人察覺到他此刻內(nèi)心巨大的起伏。
沈妙微嘲的眼神在觸到林野此刻的臉色后也倏然收斂。她太清楚這樣的表情對于林野這樣的人來說意味著什么了。她心下一驚,忙道:“將軍……”
可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林野出手如電,五指成爪,飛快向那布老虎抓去。那耶律承竟也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柔弱,他飛快出手,轉(zhuǎn)瞬便與林野對了數(shù)十招,堪堪將那玩意兒又抓回了手里。
“將軍手下容情,我自知不是將軍對手,可毀了這玩意兒卻也易如反掌?!币沙行Φ弥镜靡鉂M,布老虎在他手中拋起又落下。
林野眸光陰沉,定定看了耶律承半晌,沒有過多猶豫已經(jīng)將裝著“夕顏”的瓷瓶握在了手里:“拿來!”他冷聲喝道。
耶律承望著瓷瓶,微微一笑,下頜輕抬,明顯是要林野先將那毒藥服下。
林野想都不想就去揭那瓷瓶。沈妙忙抬手將他按住。他抬眼向她看去。
沈妙只見他往日如星辰一般耀眼的眸子此刻被激得通紅,滿目猙獰的血絲。沈妙暗嘆了一口氣,沖著他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林野的動作有一瞬間頓住,但很快便決絕揮開了沈妙的手。
他揭開瓷瓶,仰頭便將那顆藥丸倒進(jìn)了嘴里,幾乎就在那藥丸滾入喉嚨的同時,他已惶急開口:“東西拿來。”
這一切幾乎發(fā)生在轉(zhuǎn)瞬之間,沈妙眼見一切蓋棺定論,只得悠悠嘆出一口氣。這人上趕著作死,便是觀世音菩薩顯靈也救不了他。隨便吧!
耶律承見目的達(dá)到,臉上的笑意再度變得溫暖謙順起來:“林將軍果然是個爽快人!”他笑著用雙手將那破破爛爛的布老虎遞了上去。
林野猛然將它拽在手里,用力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他此刻的狀態(tài)實(shí)在是有些詭異,像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狀態(tài),周圍的一切都已經(jīng)不在他的心里和眼里,就連整個人都莫名顯得渺遠(yuǎn)起來。
沈妙不覺對那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尋常孩童取樂的玩意兒生出了十二萬分的好奇心來。
“多謝林將軍成全?!币沙谢謴?fù)成謙謙君子的模樣,好聲好氣道:“若日后到了都城,林將軍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亦自當(dāng)傾盡全力。”
沈妙恨不得啐他一口,如今林野的性命捏在了他手里,他們二人想回北郡便更顯艱難險阻。況且依此人人品,屆時是否會真將解藥拿出來還猶未可知。做出這么假惺惺的姿態(tài)真是令人作嘔。林野也真是的,平時繃著一副面癱臉,好似缺心少肺。關(guān)鍵時刻,竟如此沖動。
她現(xiàn)下是把眼前二人一并恨上了,她回不了北郡了噻。她才不管什么故人舊物,什么前情往事,總之是他們二人擋了她的路。她先是氣哼哼剜了耶律承一眼,見林野現(xiàn)在仿佛著了魔一般已經(jīng)神游天外根本沒注意到她。她氣不過,又抬腿踹了書案一腳。
林野深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壓下此刻沸騰的情緒。一抬眼,就看見沈妙正坐在那里翹氣,小巧挺直的鼻翼快速闔動,嘴也不自覺嘟得老高。她按下他的手阻止他時那溫涼的觸感似乎還清晰停在他的手背,不論怎么樣,那時她看他的眼神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年P(guān)心和憂急不是作假??蛇@東西對他的意義是她不能想象的,也不足為外人道也。
耶律承看著他們倒似在看一出好戲一般,興味無比:“將軍可還有什么要求?只管現(xiàn)在告知在下。我雖會做些安排,但皇兄手下的將士向來驍勇,我實(shí)在不愿讓將軍有什么不測。”
沈妙這下再忍不住,她既嘲且怒,恨聲道:“裝什么大尾巴狼呢?毒是你下的,如今又過不得他受傷了?你既如此愛慕心疼他,干脆把這朔北做嫁妝,嫁到北郡去如何?”
耶律承危險瞇眸,像是面具一般鐫刻在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呵,這該死的女人是在嘲諷他像個女子,應(yīng)該雌伏他人身下嗎?真是一個漂亮又膽大的蠢東西呢!他或許該在回都城之前給她一點(diǎn)點(diǎn)教訓(xùn),最好是一點(diǎn)點(diǎn)終生難忘的教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