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搖旗吶喊
夜空中的銀河開始緩緩流動著，星星宛如河水中隨波逐流的細(xì)小鉆石。
方曉玲跟著榮格越走越遠(yuǎn)，漸漸地，她已經(jīng)望不到篝火存在的地方，幾乎也遇不到什么靈體了，即使偶爾見到，也是孤零零的一個，榮格稱那些靈為獨(dú)靈，方曉玲幾次想問它們的名字，因?yàn)樗耄瑳]準(zhǔn)她會知道它們。但都被榮格給制止了，“不要招惹獨(dú)靈，它們大多都是暴力、殘忍、冷血的家伙，而在星光界，它們卻無法實(shí)質(zhì)傷害到任何靈體，因此它們感到空虛?！?p> 終于，在一個完全望不到任何靈體的地方，榮格停下了腳步，“螞蟻A不會死亡?！?p> “什么？”
榮格將包裹扔在地上，抬頭仰望著流動的星空，“螞蟻A沒有證明，就沒辦法在那張紙上生活，你之前的答案是正確的。但是還有一點(diǎn)你沒有說明，螞蟻A不會死亡，因?yàn)樗鼘τ谀菑埣垇碚f，本身就不存在。你沒法殺死一個已經(jīng)死亡的人?！?p> “不生則不死，此滅最為樂……”方曉玲醍醐灌頂，“那螞蟻A究竟會怎么樣？”
“被那張紙扔出去，扔到別的某個紙上，如果有其它紙張?jiān)敢馐樟羲?，那就更好不過了，而大概率上，也許它還沒來得及扔那只螞蟻，就被別的紙張給搶走了。”榮格仍然在看著夜空，好像在找某一顆特別的星星，“你知道什么樣的紙張會搶它么？”
“肯定是最一開始A螞蟻所在的那張，可以說那張紙是A螞蟻的真身世界吧？就像我最開始出生的世界，那里有我的真身，從三維類比到二維的話也是一樣的。那張紙上有A坑，有螞蟻A的證明，絕對會馬上收留A螞蟻的?！狈綍粤岷芸炀徒o出了十分肯定的回答，并且做出了似乎很合理的解釋。
而榮格以更快的速度否決了她，“不！最一開始那張紙上不僅有A坑，還有B坑，甚至CDEF坑，那張紙不缺少螞蟻，也不缺少坑！它不僅不缺少，甚至還有些太多了！所以，那張紙最多只是暫時保留著A坑，等著A螞蟻回家，但是如果不回的話，對那張紙來說，或許是更好的事情！”
方曉玲其實(shí)在最一開始聽到榮格的螞蟻問題時，就把A螞蟻想象成了自己，現(xiàn)在榮格這么說，她立刻也意識到了一件令她不禁有些難過的事情，“對于我的真身世界來說，我不回去反而是件好事？”
“這不是問題的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哪張紙?jiān)敢馊屇侵粵]有證明的螞蟻A，或者說，哪個世界，愿意去搶像你這樣的靈魂呢？”榮格沒有給方曉玲獨(dú)自思考的世間，他立刻繼續(xù)說道，“是一張空白的紙，沒有任何坑，也沒有任何螞蟻的紙。也就是……”說到這里，榮格停頓了下，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出了三個字：“癟瓶子?！?p> 方曉玲回憶起在李夢玲家里的時候，她盯著空氣中的某一個光點(diǎn)看，然后那個光點(diǎn)就越來越大，最后把她吞了進(jìn)去，里面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世界，可是，后來也什么都有了。
“螞蟻A，可以在那張白紙上，做任何事情，對嗎？”方曉玲已經(jīng)知道了問題的答案，可她還是等待著榮格的最終結(jié)論。
“準(zhǔn)確的說，是那張白紙，終于有可以利用的螞蟻了，白紙是沒有任何意識的，它只能利用螞蟻的意識，去創(chuàng)造一切，所以螞蟻A想什么就會有什么，它希望坑是圓的，那就是圓的，它希望坑是方的，也能順利實(shí)現(xiàn)。但是如果螞蟻A的意識，一旦產(chǎn)生了那個愚蠢的想法，那就是在自掘墳?zāi)沽??！?p> 這次方曉玲沒有等榮格繼續(xù)說完，她搶著說道，“那個想法，就是創(chuàng)造出其它有意識的螞蟻……”
“沒錯?！睒s格始終仰著的頭，終于回到了原位，他看著方曉玲的雙眼，就像看著一位失散了多年的親人，“當(dāng)你家只有一只母雞下蛋的時候，你是不會殺了它的，甚至還會保護(hù)它。但如果她生出了很多能下蛋的母雞，那么她的死活，也就漸漸變得不重要了……“
方曉玲明白了，即使在她無所不能的那個世界，她也不是神。真正的神，是那個世界，是那個癟瓶子。
“當(dāng)我的思維讓癟瓶子漸漸鼓起來，并且創(chuàng)造出能夠生產(chǎn)思維的其它人時，它便不需要我了，我從一個極其特殊的地位，變成了和所有人一樣，甚至不如那些人地位的存在。”
“其實(shí)我們?nèi)绻岩暯堑木S度提高，就會發(fā)現(xiàn)，癟瓶子也是卑微的存在，就像那些空白的紙張，它們無法去搶奪其它紙張上原有的螞蟻，而螞蟻如果沒有三維人類的幫助，又無法跳到其它紙張上去，就算去了，由于各平行紙張的友好關(guān)系，也會有屬于它的坑存在……那些空白的紙張，就像餓了無數(shù)個世紀(jì)的母雞，等待著它們的救世主出現(xiàn)，給它們一粒米——那個把螞蟻拿到其它紙張上，又把上面的坑給擦掉的人，就是所有空白紙張，或者說癟瓶子的……救世主?！?p> “救世主么……”方曉玲苦笑著搖了搖頭，“可對于被拿走的螞蟻來說，它又做錯了什么呢？那個將它拿走的人，簡直就是惡魔。”
“誰知道呢，你會去顧慮螞蟻的心情么？也許那個人看那只螞蟻不順，也許是那個人在做某種實(shí)驗(yàn)，也許是那個人單純覺得好玩，呵呵……”榮格坐在地上，從行囊掏里出了許多支筆和一個厚厚的本子，他似乎想以幽默為接下來的繁重工作，做出一些鋪墊，于是他抖了個機(jī)靈，“對了，還說不定，是那只螞蟻?zhàn)约簱u旗吶喊，對人類說‘快把我拿走吧！快把我拿走吧！’，結(jié)果還真引起了人類的注意，于是就把它拿走了。哈哈！你說要真那樣的話，那螞蟻可真夠腦殘的！”
方曉玲知道榮格不是故意這么說的，可那些話，還是讓她憋滿了某種無法描述的情緒，她想憤怒，卻沒有可以憤怒的對象；她想悔恨，卻又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她甚至還有點(diǎn)想笑，笑自己是多么多么的愚蠢，笑自己原來就是那只搖旗吶喊的螞蟻。
可是，夜空中流動著的無數(shù)繁星，似乎早已經(jīng)在笑她了。
方曉玲此刻最不愿意想起的那段回憶，就像電影般在她的腦海中播放著：滄瀾國際一期巨大的人造星空之下，她的真身張開雙臂，仰頭哭喊著：“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帶走我吧！這個世界拋棄了我！請你將我?guī)ё?，求你將我?guī)ё?！?p> “我甚至，還在求他們……”方曉玲癱坐在地上，那雙失去了所有光芒的眼睛里，填滿了黑色幽默般的真相。
“不管那些高緯度的人出于什么目的，羅蘭才是他們要拿走的那只小螞蟻……呵呵呵，本來一切都是與我無關(guān)的……”她的眼睛哭了，但嘴卻咧著笑，和她的真身當(dāng)初在滄瀾國際時崩潰吶喊時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根本就不是羅蘭連累了我。而是恰好在那個時間段，我像個弱智一般，對著那些高維度的人，搖旗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