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鞭子抽了出去,聽響也該是血肉模糊,可剛剛還兇狠無比的小奴,竟然就站著不動了,默默承受著鞭打。
不過他脊背挺得筆直,神情可不是認輸?shù)哪印?p> 謝舟不是能被怒氣沖昏頭腦的人,他盯了眼小奴手里緊緊握著的玉佩,神色莫辨,欲收手。
可下一瞬,小奴面頰揚起了詭異的神色,他嘴角噙的笑,帶著三分的嘲諷,然后就只剩殘忍了。
謝舟眼瞧著他這副模樣,拿著皮鞭的手僵了僵,下一刻,就見小奴從腰腹的封帶里抽出一枚精致的螺旋刀,即刻就要朝著他手掌刺來。
謝舟一驚,什么都顧不得了,抬手發(fā)力,一鞭子甩了上去!
“你干什么!”一道吃驚的嬌軟嗓音響起。
裴硯只覺得一呼一吸間,有芙蕖花香縈繞在鼻尖,一只白玉釉似的又過分綿軟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腕子上戴著的白銀纏絲雙扣鐲底下墜的鈴鐺,發(fā)出細微又清脆的響聲。
然后,一個身影擋在了他面前,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九天神女,帶著光明的救贖,染指黑暗。
電光火石間,皮鞭重重抽在少女的手腕,她嬌貴的身軀,不可抑制的顫了顫。
自小受欺負慣了,除了阿母,沒有人再護著他了。
那顆早就冰冷如磐石堅硬的心臟,再次劇烈的跳動起來,一種莫名的情緒,自血管中翻涌而起,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心緒暗生,荒地也煥發(fā)生機。
小公主受傷了。
嚇壞了一眾人,金尊玉貴的小公主怎么能受得住那一鞭子呢?當即,扶櫻便腳步不穩(wěn)的搖搖欲墜,裴硯惶恐的伸手觸上少女纖細的腰肢,將人接住了。
謝舟怎么都沒想到,扶櫻會沖出來,他驟然扔了手里的鞭子,撲身上前,焦急大喊:“阿櫻!”
意識到她沖上來時,謝舟雖來不及收手,可卻拼命收了力道,但少女因為疼痛而蹙起的眉頭,仍叫他心頭一揪。
拉起那雙小手,想看看具體的情況,卻被猛的一下用力甩開,扶櫻正一臉惱怒的看著他,被氣的夠嗆。
謝舟張了張嘴,試圖解釋:“阿櫻,你聽我說,剛剛是這小奴不懂規(guī)矩,我只是想教訓他,沒想到……”
扶櫻歷來嬌氣得很,一怕疼,二怕苦,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襲來,一雙杏眼已經(jīng)是霧氣繚繞,然后凝結(jié)、匯聚成了一滴晶瑩的淚珠,眨動間堪堪滑落。
謝舟立刻慌了神,他伸手想抱少女進殿,可卻因為她的話證住了。
她講:“我的人,不需你來教訓。”
然后,少女拒絕了他的手,由裴硯,以及一眾宮人,攙扶著入了大殿。
嬌貴的小公主受傷了,不管是輕是重,自然是大動干戈,太醫(yī)小心翼翼的上著藥,一輕再輕,于心不忍少女眼角那難忍的淚水。
半個時辰后,太醫(yī)退下,一眾宮人也退了出去,唯有裴硯,他固執(zhí)的匍匐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走。
云葉看的生氣極了,忍不住開口:“殿下受傷都是你害的!”
“像你這種人,承了殿下天大的恩,卻反過來鬧出這等事端,就該狠狠的罰!”
裴硯跪著往前走了兩步,對著扶櫻,不住的將頭用力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不肖一會兒,便有鮮血自他額角流下,形成一道細細的血線,滴落在地,變成血泊。
少年的眼神充滿悔恨與真誠,像是愿意把自己的命獻出來似的,扶櫻終是嘆了口氣:“好了,別磕了?!?p> 然后,她看向云葉:“云葉,你先下去。”
云葉打心底里不喜歡這心機又愛惹事的小奴,下意識道:“殿下!”
扶櫻眨了眨眼,沉下聲:“你候在殿外,還有,不許謝舟進來?!?p> 云葉不情愿地走了,裴硯這才惶恐開口,卻又很堅定:“殿下,奴有罪,請您降罪于奴?!?p> 瞧著他這幅視死如歸的模樣,扶櫻倒是笑了:“誰說你有罪了?”
裴硯愣怔一瞬,抬頭,鳳眸對上少女清洌的雙眼,聲音又小又可憐:“可……若不是奴,殿下也不會受傷……”
“又不是你打的,和你有何關(guān)系?”少女微微彎下身子:“我是自愿幫你的?!?p> 小奴卻固執(zhí)的要命:“總歸和奴有關(guān)系,殿下受傷,奴心如刀割,請殿下嚴懲。”
扶櫻卻轉(zhuǎn)了話頭,問:“你先告訴我是怎么回事,謝哥哥不是魯莽沖動的人。”
裴硯神色一凜,可出口的話仍是乖順語氣:“貴人看到了奴腰間的玉佩,想要拿回去,奴不愿交出,這才沖撞了貴人?!?p> 扶櫻不解:“玉佩?”
裴硯趕緊從衣襟中掏出,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
扶櫻端詳了會兒那白玉,是上好的成色,卻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來。
裴硯有點失落,她果然是忘了。
“這是殿下那日在大慈恩寺外贈予奴的?!?p> 扶櫻恍然大悟,怪不得謝哥哥要拿回去,這玉佩本就是他自疆北尋來,贈予自己的,可是那日事出突然,她又沒有銀子,通身上下最值錢的只有那枚玉佩了。
“原來是這樣,你放心,我不會怪你,更不會降罪于你,既然我贈予你了,那便是你的東西,縱使是謝哥哥,也沒有拿走的道理。”
裴硯收起玉佩,叩謝:“奴,叩謝殿下?!?p> “嘶!”
少女的痛呼聲驟然傳來,額角有細汗?jié)B出,手腕處的疼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抓撓一般,一下接著一下,有些難以忍耐。
忽然,一陣輕呼自指尖傳導至腕間,是裴硯,他小心翼翼的湊在前頭,薄唇輕輕呼出氣息,企圖替少女緩解疼痛。
疼痛是有緩解,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酥麻感,扶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看向少年的面頰,蒼白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美玉,佚麗深邃的眉眼,琥珀似的瞳孔,美的動人心魄。
類似于美妙絕倫的孤品,甚至叫扶櫻看呆了。
緩緩的,又很奇妙的觸感,像是被溫柔的春風包裹,暖流不只停留在表層,而是深切的沁入骨縫,恍惚生出溫柔脈脈的錯覺。
少年的聲音,驚醒沉溺其中的少女:“殿下,還疼嗎?”
扶櫻心口快速跳動了下,有點慌亂的后傾身子:“好多了,謝謝?!?p> 然后,裴硯唇角微微上翹,一個舒心又滿足的微笑,眼睛里頭波光粼粼的。
外頭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謝舟,他一直在殿外躊躇,不肯離去,焦急萬分想進去看情況。
少年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聲音又小又可憐:“殿下,讓外頭的貴人進來吧,一切都是奴的錯?!?p> 扶櫻瞧了眼窗口,果然投下一道焦急的身影,卻又不敢冒然闖進來。
“哼,”她別過了臉,聲音嬌氣:“就讓他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