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兒怎么樣了?！?p> 一邊往二皇子府趕，周明微一邊問著盧庸。這孩子跟著周顯允混了這么久，還是學(xué)不會喜形于外，厭藏于心，有點壞情緒都擺在臉上了。
“回大殿下，”周明微就看著他臉色不太好，“我們家殿下今日身子又差了幾分。”
周明微心里一陣愧疚，這愧疚說不上緣由，若非要辯白幾句，許是做哥哥的于心不忍吧。
“今日季姑娘那邊可是有眉目了？”
“是，我們殿下應(yīng)該是猜出來季姑娘的藏身之處了?！?p> “那我們再快些！”
等周明微趕到二皇子府時，他身上絳紫色的綢緞已經(jīng)被汗液染濕，呈現(xiàn)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
“先去你們殿下那里復(fù)命吧，我落落汗?！?p> 他怕允兒著急，所以讓盧庸先去，又怕允兒看著自己如此康健的身體心里難受，所以準備落落汗平靜些再去。
可沒想到，周顯允早就不在乎這些了，他現(xiàn)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安兒。
“皇兄，這邊來吧。”周顯允撐了根竹杖，站在仙藻院的門口。
往年春天，仙藻院總是青蔥翠碧，嫣紅姹紫，一片生機盎然的樣子。如今，唐明禮雖然著人塞了許多植物進來，卻仍叫人覺得涼森森，死氣沉沉的。
“你快回去，怎么出來了?！敝苊魑]想到，忙著喻天神女的事情，才兩天沒來，就覺得周顯允更加憔悴了。
“太醫(yī)的藥都吃了？”他從懷中掏出來一個飴糖盒子，里邊的飴糖都是他著人找江南最好的糖點師父細細尋來的。
“吃些飴糖吧?！彼麑嵦呛凶尤o周顯允。
周顯允擠了個笑，接過周明微的飴糖盒子。
他勉強能拿穩(wěn)這沉甸甸的飴糖盒子，卻沒有氣力將盒蓋子打開。他嘆出的氣息也比別人輕微，周明微沒有察覺周顯允的異樣，只有唐明禮看到了，急忙走了過來，穩(wěn)住周顯允略略顫抖的胳膊，將飴糖盒子打了開。
這些飴糖按照顏色分了開，卻因為揣在懷里顛簸，滿滿當當?shù)鼗煸谝黄穑瑵M眼的花花綠綠。
“多謝皇兄費心了。”他捏了兩三下那顆橙色的糖塊，卻總是捏不起來，無奈之下?lián)Q了塊黃色的。
他的指甲都變薄了，晶瑩剔透地像是蓋了層蟬翼。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些肉粉色。
“有了這糖，可要好好吃藥啊。”
說者心酸，不忍看身旁客。
“當然，我還想著開春后跟皇兄一起策馬呢？”
“哈哈哈，好啊。”周明微覺得喉嚨有些發(fā)癢，是眼睛想要淌淚的感覺，他頓了頓，只覺得腔內(nèi)一陣粘稠，繼而才啞著嗓子問道，“找我來是有什么線索了嗎？”
“是啊，”藥丸吃多了，周顯允自然地將糖塊壓在舌根底部，“我猜安兒被關(guān)在了京郊外的農(nóng)場?！?p> “哦？”
“盧庸……咳咳咳……”周顯允很想自己把話說完，但他已經(jīng)懶到不愿抬手，只抬眼看了看唐明禮，“唐大伴，你接著說吧?！?p> “是，殿下?！?p> “司馬濟良京郊外的農(nóng)場，豢養(yǎng)了不少家禽家畜，我們殿下懷疑，司馬濟良偷偷囤糧訓(xùn)兵?！?p> “若是在地下，便能避免他人之目；若是豢養(yǎng)家禽家畜，便能掩蓋訓(xùn)兵之聲，避免他人之耳。”
兄弟二人心領(lǐng)神會地相交了一個眼神。這司馬濟良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能想到在地下訓(xùn)兵，為了不讓人懷疑，不讓人聽見聲響，竟聰慧到用雞鴨之聲掩蓋兵器相碰、士卒吶喊之聲。
“若是這樣，那……”
“那樣的話，若是安兒還活著，或許便是前朝遺孤?！?p> “前朝遺孤？”
這個身份，周氏兄弟都不敢認，宸朝王室和安朝遺孤，乃是不共戴天之仇，若是季復(fù)安是前朝遺孤，別說娶她為妃，就是納為妾室，都不可能。
若她真是，那他們?nèi)魏我粋€天家子，都注定不能招惹，因為只要招惹，便只有悲然收場。
“早就聽說安朝還有些余孽在活動，沒想到竟然是當朝右丞?！?p> 除了宸朝那群余孽，周氏兄弟實在想不到司馬濟良屯兵的用意。若單單是為了篡位，他何必費盡周折貍貓換太子，將季復(fù)安這個祭天女換下。
“那允兒你準備如何做?！?p> 周明微來不及消化如此大的信息，況且一切都還只是他們的猜測。
“我預(yù)備后日，喻天神女祭天之時動手?？瓤瓤取?p> 后日祭天，屆時一定是最混亂的。司馬濟良但凡對司馬晴豐這個女兒有半分情誼，就應(yīng)該會去看一看。
“可若是司馬濟良不去呢？”
“不可能?！?p> 他篤定司馬濟良會去，他不能不篤定，因為沒有籌碼了。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可是，那日我要監(jiān)禮，如何幫你？”
周顯允這樣子冒冒然進入司馬濟良的地盤，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無礙，弟弟我自有打算?！敝茱@允拿出一個小盒子。
這盒子里躺著兩顆丹藥，一紅一黑。都是黃祈飛給的。
這小子早就在時疫爆發(fā)之際，被周顯允收入麾下。
“事已至此，本殿也不瞞皇兄了?！?p> “紅色為壯體之用，黑色為假亡之用。都是黃祈飛給的?！?p> “那個發(fā)現(xiàn)時疫的小太醫(yī)？”
“沒錯。”
“所以，你是？”周明微仔細端詳著兩顆藥丸，他后背總覺得有些涼意，他不敢問出口，因為害怕聽到允兒的肯定。
“沒錯，咳咳咳……我準備魚死網(wǎng)破?！?p> 他早就準備好了，這幾日一直都沒喝藥，黃祈飛叮囑他，這紅色藥丸與他解毒的藥方相沖，若是喝藥，藥丸的功效便會減半。他膽小死了，不敢拿安兒的安危開玩笑。
“到那日，免不得你要在現(xiàn)場監(jiān)禮，咳咳……”周顯允攏了攏衣服，“我需要你將斬穹借給我。”
“斬穹對我忠心耿耿，他必祝你一臂之力?！贝藭r，周明微的眼眶已然紅了。他這個粗漢沒有撒過幾滴淚，一次是生母離世，那時他還小，哇哇哭得厲害；一次是谷金靈自刎，他只敢偷偷流下眼淚；還有一次便是這次，他的弟弟，要破釜沉舟去救心愛之人。
“我本欲先假死，待發(fā)喪之后，尋回安兒遠走高飛，可是現(xiàn)下時間緊迫，不能錯失此次良機，”周顯允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春色，“若天眷我，自然不叫我這么輕易死去?！?p> 他的嘴角又勾起一輪淺笑，就像初春的新月般純凈淡然。
這次，他是認真的。
橘夢芳叢
謝謝我的大粉，九月九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