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獄設(shè)在地下,潮濕陰冷,臺階長了苔蘚,濕濕滑滑。
周明微走在這里,耳朵里充斥著的不是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就是痛不欲生的哀嚎聲。
他看不見受刑的人,只覺得鼻腔里全是血液的腥臭味。
內(nèi)城司的人為了保證被審訊之人的清醒,會一邊施刑,一邊用冷水澆潑,故而墻角鑿了條石道,專門泄出這些摻了人血的污水。
斬穹在邊塞殺敵,都是光明正大,刀劍相向,第一次見識這場面,心里有些沒底。
他抓緊了周明微的胳膊,周明微只拍了拍他的手背。
“大殿下沒見過這些臟手段,有些新鮮好奇也是難免的?!泵J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絹帕擦拭著自己的手,“您放心,這些都是對待那些賤骨頭的手段,您貴為皇長子,微臣就算要動刑,也要請示了圣上才行。”
他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jīng)]有聲音的最盡頭,一把推開牢獄的門:
“大殿下,先委屈您了。請吧。”
獄門矮小,周明微苦笑一聲,不得不低頭。
“本殿還有一事相求!”
“哦?”毛惟驤挑了挑眉。
“對我的隨侍好一點,不要動刑?!?p> “您都自身難保了,還關(guān)心別人呢?”
“嘭”地一聲,毛惟驤關(guān)了牢門,套了重重的鐵鏈在門上,鐵鏈玲玲般的聲響,在周明微聽來,像是譏笑和諷刺。
也好,臺獄里清凈,他能好好想想將來的出路。
想到早上允兒那紅彤彤的眼睛,他開始懷疑,懷疑自己內(nèi)心里的情感。
他雖一直提醒自己要為妹妹靖樂報仇,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讓允兒失去母親。
聽到皇后得了時疫,他非但沒有絲毫的開心,卻還覺得心中郁悶。
天乾殿內(nèi),毛惟驤前來復(fù)命。
皇上龍顏大怒,照著毛惟驤的左肩就是一腳,他的腳力有勁,毛惟驤被踹出一米開外。。
“你再說一遍,皇后的時疫是誰帶進宮的?”
“回陛下,是大殿下!”
“咳咳咳咳……”明初皇帝一動怒,咳疾就犯。他咳得劇烈,似要將肺咳出來。
“大殿下現(xiàn)在人呢?”
“在臺獄里關(guān)著呢?!?p> 毛惟驤這是一條必死的路,他跟大殿下是你死我活,只能留一個。
既然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他沒有回頭路,只敢壓上全部的身家,去搏一搏。
“朕只問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名?!?p> “回陛下,微臣知道?!?p> 凌遲處死,株連九族。
可未必那糕點就與時疫無關(guān)。反正他若不捉了大殿下,也無法交差,若是皇上降罪,也是死路一條。知道皇家太多秘密的人,若淪為棄子,只有死路一條。
反正他孑然一身,赤條條無牽掛。也不怕連累家人了。
“陛下圣明,微臣沒有說謊!”
他從懷中掏出那份有毒的糕點:“只要找太醫(yī)來查查,便知道真象了?!?p> 太醫(yī)院,左不過也是些貪生怕死的鼠輩,只要統(tǒng)一口徑,毛惟驤勝券在握。
“傳太醫(yī)!”
“傳太醫(yī)——”
……
黃祈飛來的時候,瞧見天乾殿跪著的毛惟驤,他大氣都不敢喘。
“微臣黃祈飛叩見陛下?!?p> “起來吧?!被噬蠐]了揮手中的帝王綠翡翠手串,明黃色的流蘇從他手中拂過,撓得手心癢癢的。
“煩請黃太醫(yī)看看,這些糕點可有什么不妥。”
羅寧海將包了半份糕點的牛皮紙遞到黃祈飛面前。
“這些糕點事關(guān)大事,黃太醫(yī)一定要好好看看?!泵J的話帶著些威脅,最近時疫四起,皇上為時疫的源頭在哪急得焦頭爛額,若是尋常的太醫(yī),不出意外一定能猜到七八分他的意思,可這不是尋常太醫(yī),這可是黃祈飛,黃祈飛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實在。
他端著這些糕點仔細看了看。糕點已經(jīng)不新鮮了,外邊有些深色的斑點,卻又不像尋常糕點發(fā)霉的樣子,其次,這么冷的天氣,即便是在生了炭盆的屋子里,亦不該變得如此模樣。
他從藥箱里抽出一根銀針,緩緩插進糕點內(nèi),手指頭捏著轉(zhuǎn)了轉(zhuǎn),抽出銀針只一晃,那白花花的銀針便成了黑褐色。
“如何?”
“回陛下,這糕點有毒?!彼笆诌蛋菰诘厣?,他師父教過他,若宮中查到了有毒的東西,那便是有人離血光之災(zāi)不遠了,一定慎言,謹慎些,再謹慎些。
“黃太醫(yī),這糕點可與時疫有關(guān)?”羅寧海俯身問著黃祈飛。
“這……”他猶猶豫豫。
“據(jù)實答來,朕保你生命無虞,若有半句虛言,朕一定讓你橫著出天乾殿?!?p> “回陛下,這糕點確實有毒,但恕微臣醫(yī)術(shù)淺薄,并不能判斷此糕是否與皇后娘娘的時疫有關(guān)?!?p> “你!”毛惟驤暗暗咬著后槽牙,黃祈飛真是個榆木疙瘩。
“朕知道了,下去吧,宮中的時疫,還要辛苦你們太醫(yī)院趕緊研制秘方?!?p> “陛下言重,本就是我們太醫(yī)院的職責(zé)所在,哪里能說辛苦,那微臣告退。”
出去的時候,黃祈飛的腿抖個不停,連路都走不穩(wěn)。
“毛惟驤,沒有決斷的事,你就敢去大皇子府抓人,你好大的膽子!”
皇上說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皇上已勃然大怒,若再借口明方令牌,毛惟驤只怕是活膩了。
“陛下恕罪,是微臣過于心急了!可黃太醫(yī)也說了,此事并不確定,是否與這糕點有關(guān)還待良可……”
“大膽!”
短短兩個字,讓羅寧海也嚇到了,從來沒見過皇上生這么大氣,他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污蔑皇子,毛惟驤你好大的膽子。押入地牢?!?p> “陛下恕罪??!”地牢比逃獄好不到哪里去,況且他們內(nèi)城司與地牢的人向來不對付,這要進去了,毛惟驤沒有命出來。
“毛干事放寬心,待事情清明那日,陛下一定不會讓毛干事受了冤屈的?!绷_寧海拂塵一甩,毛惟驤就被人帶走了。
這宮中,何曾有一日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