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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心安

第十三章 薄雪草

允心安 橘夢芳叢 1488 2023-01-30 12:08:22

  門外的食盒放了很久,漸漸結(jié)了一層薄霜。

  季復(fù)安坐在窗柩前,一口吹滅了燭火,燭心處繚繞出一縷白煙。

  她抱膝坐在月光里,窺著銅鏡中的自己——

  光影里美好的面龐,看不出一絲歡愉,只剩滿臉的愁緒。

  純凈的月亮輕柔地照在身上,她卻覺得像是萬石的負擔,將她壓在深淵。

  她掙脫不開,也做不出抉擇。

  一邊是救她于生死的二殿下,一邊是手握她弟弟性命的李知州。

  選哪一個,都成全不了她的良心。

  她本不是季家的親生女兒。

  約莫是四歲那年,她被季家夫婦收養(yǎng)。雖非親生,但季家夫婦待她勝似親生。從小錦衣玉食,有求必應(yīng),教她學(xué)識,育她做人。黃河洪水的時候,更是先將她托舉到高處,而季家唯一的親生血脈季復(fù)纓,卻不知下落。

  季家對她恩重如山,所以,當李閑只拿了一條手串走到她面前時,她便答應(yīng)了李閑。

  她想見見復(fù)纓,可李閑說,這次事情圓滿后,自會帶季復(fù)纓去見她。

  屋外,二殿下的人還在,周顯允說讓自己睡個好覺,她苦笑,哪里睡得著……

  她不過是個籌碼。

  她不過是個籌碼!要是籌碼沒有了,隨便怎么對峙,彼此都是口說無憑,此事最差也是個不了了之!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覓食的小兔子發(fā)現(xiàn)了美味的青草,振奮起來。

  雖非良策,但已經(jīng)是最圓滿的選擇。

  方法很簡單,只需要一壺開水——她要用開水灌喉,以期達到失聲的效果。

  她沒有猶豫,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暗處的眼睛都盯著她,如果她彎腰取了食盒,便意味著她選擇了二殿下,李閑的人便會上手,了結(jié)了她。

  而盧庸的人并不是些等閑之輩,他們也都握緊了劍柄,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可她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食盒,只抱著屋內(nèi)的茶壺,往廚房的方向奔去。

  屋內(nèi)生著小圍爐,她只是去取一壺凈水。

  外頭的人都不解她的行為,只猜她是口渴,想喝些水。畢竟除了她,沒人會對自己用開水灌喉這么狠毒的手法。

  茶壺不大,水燒得很快,不一會兒便滾得沸騰,壺蓋叮叮當當?shù)刈泊蛑鴫厣怼K撕窠伵聊迷谑稚?,握住把手,將茶壺從圍爐上取下。水蒸氣不斷順著縫隙飛出,熏燙著她的手,有一絲疼。

  她擺正拿來的大海碗,倒了一碗。

  就這一碗,喝下去,足夠了。

  海碗是陶瓷的,薄薄的一層,碗身自然不隔熱,燙得很。季復(fù)安拿手指反復(fù)試探,那個溫度,讓她本能地一次次縮回手指。反復(fù)四五次,她終于鼓起勇氣,用指肚摳住碗身,將大碗抓了起來。

  海碗在她手上搖晃著,還未入口,臉上便被這水汽熏地著了一層水霧,濕濕潤潤。

  她不敢猶豫,也不能猶豫。

  深吸一口氣后,脖子一抬,將海碗里的水全部潑進了口中。

  她咕咚咕咚地往下咽,過程并不漫長,但痛感都是后知后覺。

  手中的海碗跌落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十個指肚燙的發(fā)紅,不一會兒,全是亮晶晶的水泡。

  皮外傷的疼不值一提,嚴重的都在口內(nèi)。她只覺得牙齒被燙得發(fā)軟,從上顎、舌頭到食管,延至胃部都是火熱的疼。

  她本能地想要去尋些涼水,但理智控制著她。

  兩只玉蔥手全部攥成了拳,手背上盡是紫綠色的血管。這種內(nèi)里的痛,讓她渾身顫抖著,指甲幾欲掐進肉里。

  她想喊,但不能喊,不能讓窗外的人聽見。

  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張開著,向外浸著汗。

  不消一會兒,她的內(nèi)衫都便濕透了,汗氣涼了之后,貼著身體,稍稍有點風(fēng)動,季復(fù)安就覺得冷,忍不住打著顫。

  她不通醫(yī)理,也不知輕重,現(xiàn)下只覺得內(nèi)臟都在發(fā)疼??谥惺且粋€又一個燎泡,嚴重的地方被燙地往外滲血,那些血絲又甜又腥,游走在嗓子眼,引得她發(fā)咳。

  多咳一下,她便多一分痛。

  “啊……”她試著說話,已然說不出話。

  得償所愿,她擠出了一個笑。這笑開心不足,勉強有余。

  外頭的月亮已經(jīng)偏西,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到出發(fā)了。

  她疼得筋疲力盡,又覺得清醒萬分。眼皮子打著架。

  她不斷告誡自己,一定不能睡著。她要自己走著上了馬車,李閑的人才能放心,弟弟才能暫且性命無虞。

  這半個時辰,是季復(fù)安生命里最漫長的半個時辰。

  那種疼痛并沒有隨著胃里水溫的下降而消減,反而越發(fā)激烈。

  她清醒真切地感受著身體的劇痛。

  季復(fù)安努力想些其他事情,轉(zhuǎn)移著自己的注意力。

  她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季復(fù)安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她嘴里不斷地呼著氣,涼風(fēng)在口中穿過,她能好受一點點,不過也只是一點點。

  不知捱了多久,唐明禮的聲音終于在門外傳來。

  “季姑娘,”他親自來請她,“咱們該上路了?!?p>  屋內(nèi)沒人應(yīng)聲。唐大伴又喊了一遍。

  她掙扎著起身,頭發(fā)因為疼痛,在床上蹭亂了。她拿梳子沾了水,稍稍抿了抿碎發(fā),趕在唐大伴推門進來之前,打開了門。

  她涂了朱唇,掩了憔悴。

  來人看出了她的不適,雖有些疑惑,但只覺得是夜色模糊,并未多想。

  大伴笑著邀她登上車駕,她依舊不言語,點了點頭,一步一痛地朝馬車走去。

橘夢芳叢

我們家安安真的是人美聰慧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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