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婆媳關(guān)系
于朗這次出差,一是來視察月底要開業(yè)的門店,二是見一個投資人。
這個投資人叫崔若鵬,他之前見過一次,當(dāng)時崔若鵬對他們的新零售模式很感興趣,但也僅止于此,并沒有進(jìn)一步動作。
于朗那時很快就籌夠了資金,猜測崔若鵬大概比較謹(jǐn)慎,想要觀望一下整個模式落地以后的運營情況,就只跟他保持一個比較松散的聯(lián)系,沒再見面。
這次于朗要視察新賣場,聽說崔若鵬也在這邊度假,就聯(lián)系上他,約了明天一早打高爾夫。
因為目前資金缺口比較大,于朗很希望能在崔若鵬這里拿到投資,所以他雖然煩心徐律師去見唐佳琳,沒能對緩和他們的關(guān)系有所幫助,也沒空多想,還是把精力放在了準(zhǔn)備材料上。
但崔若鵬正在度假,把于朗約去高爾夫球場,顯然并不想正兒八經(jīng)聽他講那些。
“我記得于總結(jié)婚了?”
崔若鵬今年四十出頭,離過一次婚,根據(jù)于朗的了解,他這次是帶女朋友一起來度假的。
“對,結(jié)婚三年了?!?p> “那應(yīng)該還在甜蜜的時候啊,太太沒陪著一起來出差?”
崔若鵬只是閑聊,對于朗來說,卻無異于天外飛來冷箭,正中胸口。
“沒有?!彼M量如?;氐溃拔也惶矚g公事私事?lián)诫s在一起。”
他們兩人都戴著太陽鏡,崔若鵬也沒留意于總神色,還笑道:“果然是年輕,精力十足,不像我們這些中年人,精力有限,常常顧此失彼,只能公事私事一起辦?!?p> 度假的時候見他,可不就是公事私事一起辦嘛,于朗回捧一句:“那是崔總能一心二用,我就不行,辦公的時候,腦子里只有公事,就算帶著太太一起,也想不起來,一樣忽略她?!?p> 崔若鵬一笑:“看來于太太脾氣很好?!?p> “……”于朗覺得這個話題到這里就可以了,再說下去,他都快成刺猬了。
他另找話題,問崔若鵬在這邊度假,體驗如何,哪里最好玩。
這么一邊打球一邊閑聊,到終局休息的時候,兩人也熟絡(luò)許多,于朗自嘲高爾夫打得不好,他父親甚至不愿意帶他一起去打。
崔若鵬則說個人愛好特長不同,早就聽說于總是個斯諾克高手,有機會想親眼見識一下。
于朗順勢提起上次的斯諾克球局,和他最新的融資計劃。
兩人談了90分鐘公事,眼看到中午,崔若鵬堅持做東,請于朗吃飯,“于總起大早陪我打球,還讓你請客吃中飯,傳出去,他們得笑話我到明年?!?p> 于朗感覺對方還是有投資意向的,想著過后再回請也不失禮,就同意了。
吃飯時不好再談公事,話題自然而然又轉(zhuǎn)到家庭,聽說于朗還沒有孩子,崔若鵬誠心建議:“那正該趁這時候,多帶太太出去走走。公事是忙不完的,青春卻不等人。”
放在以前,于朗絕對聽不進(jìn)去這種話,甚至還會覺得對方倚老賣老,總想給別人做人生導(dǎo)師,但在唐佳琳要離婚,他自知理虧的現(xiàn)在,于朗終于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
“我是準(zhǔn)備年底好好休個假,一起出去散散心?!?p> 崔若鵬笑問:“于總是不是覺得我年紀(jì)大了,又啰嗦又愛多管閑事?”
于朗搖頭,正要回話,崔若鵬已繼續(xù)說道:“我也覺得我愛多管閑事,但是忍不住??傆X得自己虛長幾歲,多走了不少彎路,看見年輕人,就想分享經(jīng)驗教訓(xùn)?!?p> 于朗聽見“彎路”倆字,想起他離過婚,心情頓時有些微妙,他絕不可能跟外人坦言正夫妻分居鬧離婚,但關(guān)于他母親,于朗還真想聽聽外人建議。
“崔總閱歷豐富,見識廣博,我正想多跟您請教學(xué)習(xí)。”于朗舉杯,以茶代酒,向崔若鵬致意。
崔若鵬只當(dāng)他是客套話,也舉杯致意。
于朗看他沒接話,只好自己開口,問崔若鵬父母身體如何,如今住在哪里。
崔若鵬說母親身體還好,父親心血管有些問題,現(xiàn)在兩位老人都在南方海濱城市居住,“我剛?cè)ヌ酵^。去了沒住兩天,老太太就趕我走,說也沒帶孫子回去,住那么久干什么?”
他笑著搖頭,于朗也跟著笑:“孩子在上學(xué)?”
“嗯?!贝奕豉i點頭,“我前妻帶著,已經(jīng)升初三了,不好請假缺課。”
話說到這里,于朗有些不好接,只能點頭。
崔若鵬自己接著說:“其實我媽都知道,她常跟我前妻聯(lián)系,不過是找借口趕我們走罷了。”他說完見于朗似乎沒明白,又補充,“她不喜歡我女朋友,一直希望我能跟前妻復(fù)婚。”
“看來老太太跟您前妻關(guān)系不錯?”
“嗯,以前沒離婚的時候,她還時不時挑剔人家,離了以后,反倒覺得人家哪哪都好?!贝奕豉i再次搖頭,“現(xiàn)在又挑剔我女朋友?!?p> 于朗有感而發(fā):“婆媳關(guān)系也算是世界難題了吧?”
崔若鵬笑問:“怎么?于總也遇上這個難題了?”
于朗點點頭:“以前我一直以為她們關(guān)系不錯,但最近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并不是這樣?!?p> 他雖然語焉不詳,崔若鵬卻大概知道他在說什么,笑言:“三年,也是到了大家做回自己、不對你粉飾太平的階段了?!?p> “您是說,以前的不錯,是做給我看的?”
“也不能這么說,她們可能也真的希望彼此能把關(guān)系處得不錯。你們是跟于董和夫人住在一起么?”
于朗搖頭:“我們在外面住。”
“那應(yīng)該還好,不住在一起,會減少很多矛盾?!?p> “但我母親……比較喜歡叫我太太陪著她逛街吃飯,有時候和朋友聚會也喜歡叫我太太一起去?!庇诶逝π揎椨迷~,“以前我以為她就是喜歡我太太……”
崔若鵬沒急著接話,先給于朗續(xù)了茶,然后才慢悠悠說:“我最近對傳統(tǒng)文化很感興趣——于總別誤會,不是盤串兒玩古董?!?p> 他先跟于朗開個玩笑,接著說:“我對外物興趣不大,主要是追尋一些人物生平,從一個歷史人物追尋到另一個歷史人物,然后拉出他們的關(guān)系網(wǎng)……”
于朗越聽越疑惑,他這是不想聽自己講家里婆媳關(guān)系,所以直接換話題了嗎?
“再從朝堂追到內(nèi)宅,我慢慢發(fā)現(xiàn),如今我們交友、結(jié)婚、經(jīng)商、從政,一切行為模式、手段技巧,都是古人用過的?!?p> 崔若鵬端起茶放到嘴邊,又停住了說:“你知道么?古時候新媳婦嫁進(jìn)門,是要在婆婆面前立規(guī)矩的,吃飯穿衣打牌洗腳,從早上睜開眼起身,到晚上閉眼睡覺,全都要兒媳婦伺候著?!?p> 于朗:“……”
崔若鵬哈哈一笑:“我一時思維發(fā)散,于總別誤會,令堂肯定不是那種要兒媳婦伺候的老太太,都是新時代女性,你太太也不可能逆來順受到那個地步?!?p> 那你是什么意思?于朗真是差一點就把這句話問出口了。
崔若鵬也沒有故弄玄虛,直接總結(jié)陳詞:“其實家庭和企業(yè)一樣,‘立規(guī)矩’,是確立上下級關(guān)系必不可少的一步?!?p> 于朗非常后悔跟崔若鵬談了這事,唐佳琳都只是說他們一家三口資本家,到崔若鵬這里,他媽直接退回到封建時代,成惡婆婆了!
果然號稱對傳統(tǒng)文化感興趣的商人,腦子多少都有些問題,于朗最終也沒能和崔若鵬敲定投資事宜,憋著一肚子氣走了。
他不覺得自己母親想跟唐佳琳確立什么上下級關(guān)系——她們本來就是婆媳,一個是長輩,一個是晚輩,唐佳琳已經(jīng)很尊重他母親,連婚禮都全讓他母親做主了,哪還需要多此一舉?
對此唐佳琳也很疑惑,她都已經(jīng)決定離婚,從家里搬出來,遂了于母鄧卓琴的心意了,她為什么還不放過自己,居然還找到店里來?
“我以為你說搬出來只是氣話,直到問了你們那邊的家政……”
唐佳琳懶得跟她維持表面客氣,打斷她問:“您今天才問的嗎?我還以為您上周五就知道了呢?!?p> 鄧卓琴露出受傷之色:“佳琳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一向尊重你們隱私,在此之前,從來沒有私下與你們的家政……”
唐佳琳點頭:“您是沒有,李阿姨可沒少找她們聊天?!?p> “……”鄧卓琴還是第一次見唐佳琳這么咄咄逼人,她很不習(xí)慣,但還是維持一貫溫和柔軟的腔調(diào),“她是話多一些,你不喜歡,我叫她以后改了這毛病?!?p> “那是您家里的事,與我無關(guān)。”唐佳琳正色道,“既然您親自來了,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會跟于朗離婚,請您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p> 鄧卓琴眸光閃了閃,露出驚訝急切之色:“佳琳,你別沖動,有什么話好好說,離婚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離婚不是小事,我已經(jīng)請了律師?!碧萍蚜栈厥种钢傅昀?,“我這兒有點忙,就不招呼您了?!?p> 鄧卓琴拉住她手臂,懇切道:“佳琳,你聽媽媽說……”
“于夫人,我和于朗離婚,不是您最樂于見到的結(jié)果嗎?”唐佳琳早就受夠她的惺惺作態(tài),茶言茶語,“您從一開始就瞧不起我,覺得我不配做你們于家兒媳婦,不是嗎?”
鄧卓琴臉色微變,但仍不松手:“佳琳,你怎么誤會媽媽到這個地步?是,起初阿朗帶你回來,我和你爸爸都覺得你們不大合適,但你們真心相愛,媽媽一直是支持祝福你們的??!”
唐佳琳冷眼看著她:“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于夫人還要演,您不覺得累嗎?”
鄧卓琴眼圈一紅:“佳琳,我知道上次因為南楠的事,她媽媽說話不大留意,可能冒犯了你,我跟阿朗提這事之前、之后,也都忘了告訴你一聲……”
“是啊,可怎么那么巧,商南楠媽媽做東謝您的時候,您就沒忘了我呢?”唐佳琳推開她的手,“三年了,于夫人,我是怎樣的人,您是怎樣的人,我們心里都有數(shù),真的沒必要再演,于朗和他爸爸又不在這里,演給誰看呢?”
鄧卓琴眼中涌起怒氣,但她反應(yīng)極快,抬手掩面,啜泣道:“我真沒想到你心里竟然這么看我,我……”
她沒有說完,捂著臉轉(zhuǎn)身,快步走到路邊,等在那里的司機忙給她打開車門,看向唐佳琳的目光里充滿譴責(zé)。
哦,原來是演給司機看的,唐佳琳沖天翻個白眼,轉(zhuǎn)身進(jìn)店——看來于總很快就要接到司機控訴她無理頂撞夫人,致使夫人傷心哭泣的電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