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石楠腦中有關(guān)于黎莉的所有回憶,停留在了歐石楠送她回家時,她笑著向歐石楠道謝,路燈照耀下,素白小臉上那兩個像極了掉落人間的小月亮一般的梨渦。
歐石楠躺在床上,閉眼時,腦海里是黎莉,睜眼望見晃得人頭暈的白熾燈時,眼前模糊浮現(xiàn)的面孔又變成了照片中的許錦。
明晃晃的光線從那個四四方方的燈籠里照射出來,锃亮到比白日還像光明的燈,叫人看不出它光線的來源,或許龐大光亮的背后藏著無人在意的黑暗。
“梆梆梆!”
敲門聲悶悶地響著,歐石楠微微蹙眉,不是她的門。
耳朵微動,聽著外面走廊上逐漸增多的急促腳步聲。
歐石楠看了看掛在墻上的圓盤鐘表,小白說,一時辰為兩小時,表上的短針即將指向一道豎杠,接近一點鐘,子時。
雖然她生前不曾信過那些神鬼之說,但是聽過子時陰氣最重,傳出的許多禁忌她也有所耳聞。
連忙起身,大步邁向窗前,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月亮依舊高懸,于漆黑的夜中獨自皎潔,不問遠在凡間的生死。
歐石楠的目光陡然一窒,停留在前方那個白天在笑,晚上卻彎著弧度悲傷的大樓。
有人死了。
她看見絲絲血氣逐漸飄向深色的夜空,暗紅色的血在潔白的墻壁上無影遁形,卻在飄向月亮的時候隱匿在黑夜,讓人抓不著歸處。
今晚,還真是精彩啊。
沒有過多思考,歐石楠推開房門,差點撞到正匆匆忙忙系著衣服扣子的陳冬萍。
陳冬萍發(fā)絲有些亂,視線和歐石楠對上,有些懵。
歐石楠關(guān)好房門,看著一個小護士從她們身邊跑過。
“發(fā)生什么事了?”
對于歐石楠的問題,陳冬萍沒有回答,只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就向前走,說道:“你現(xiàn)在不歸我管,不用去?!?p> 歐石楠也沒有說什么,跟在陳冬萍身后。
她們小跑去了住院樓,按了熟悉的八樓。
一個電梯內(nèi)除了她們,還有三個小護士。
“?!?p> 電梯打開,歐石楠前腳剛走出去,陳冬萍為首的護士們快步越過她朝著熟悉的方向跑去。
八樓的燈似乎壞了,一整個樓層只有電梯這兒是亮的。
歐石楠看著四個白色的身影跑向黑暗,被吞噬。
出事的是傅玖嗎?
歐石楠也沒有落下,很快跟上去,她看著黑暗中飄出的血氣,分散開來,從半開著的走廊窗戶溜走,飛向更高處。
越接近樓層深處傅玖的房間,那股血氣就越重。
腥甜的氣息不斷竄進歐石楠的鼻腔,她的眼尾隱隱泛著紅,在黑暗中詭譎神秘,步伐越來越快,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
走到傅玖病房門口時,陳冬萍以及五六個小護士都站在那,幾雙眼睛瞪著把守在門口的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男人。
男人手中夾著一只煙,零星火光隨著他吸煙的頻率忽明忽滅,幾縷灰白的煙絲自火光中誕生,完美融入黑暗。
陳冬萍站在男人面前,面露不悅:“林秘書,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病人的安全。”
她向男人解釋著,同時不忘提醒他:“里面人的身份,你也知道,既然發(fā)出了警報,那我們就應(yīng)該進去看看。”
“梆!”
男人一只手重重拍在門上,手中的煙蒂脫手,落在地上,亮了一下,就徹底滅了。
“知道,傅少爺嘛?!彼穆曇舨痪o不慢,高大的身軀擋在病房門口:“你們有你們的任務(wù),我有我的任務(wù)?!?p> 男人輕笑道:“咱都是打工的?!?p> 他望著陳冬萍,語氣不容挑釁:“不過現(xiàn)在,我的任務(wù)最大?!?p> 面對男人的蠻橫,陳冬萍只有黑著臉,僵持著。
猛然間,她想到在一旁的歐石楠。
走過去,把看熱鬧的歐石楠拽了過來,推到男人面前。
“行,我們不進去,她進去看看總可以吧。”
還沒等男人說話,陳冬萍率先開口堵住他的嘴:“這是林院長的徒弟?!?p> 陳冬萍話音剛落,歐石楠能感覺到男人掃視的目光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游走。
“行。”男人松了口:“不過就她一個進去,其他人,該回的就回去睡覺去,一個個的好像就傅大少爺這一個病人一樣?!?p> 男人下了逐客令,陳冬萍也知道其他人待在這里沒什么用,就讓她們都回去休息,自己依舊站在門外。
“你進去看看832號情況怎么樣,如果有什么問題就喊我?!标惗紘诟罋W石楠,她的手用力地握著歐石楠的胳膊,提醒著歐石楠。
她的言下之意是,只要歐石楠證實了傅玖確實出現(xiàn)了問題,那么男人就沒有擋著她的理由。
男人怎么會聽不出來,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后一只手抓住歐石楠的另一只胳膊:“行了,進去看吧?!?p> 他打開門把歐石楠推進去,自己也跟著進去,關(guān)門前警告陳冬萍:“爺就站在門口,你要是敢硬闖,這一把年紀了,缺胳膊少腿的我可不敢保證?!?p> 囂張的話語落下后,緊接著的便是無情的關(guān)門聲。
獨留陳冬萍一個人焦急地站在門外,臉色陰沉。
歐石楠被推進房間,向前走了幾步,便站著不動了。
在門口站著擋玻璃的男人見她那樣,還以為是嚇傻了。
“我姐的徒弟,這點大風大浪沒見過?”
嘲諷意味十足,男人又掏出一根煙咬在嘴里:“吶,你也看到了,怎么辦,你決定?!?p> 說完,男人瞇起眼,視線鎖定在傅玖床邊的人身上。
準確來說,已經(jīng)不能算是人了。
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折疊重合,身上的護士服都撕裂了,腰間破裂的碎布上沾染著著掀開炸裂的皮肉。
頭顱以一種極其極端詭異的姿勢仰著,一雙瞪得像銅幣般大小的眼睛里空洞無神,隱隱有血絲延伸至瞳孔,死死盯著正躺在床上安詳熟睡的傅玖。
五指似乎在昭彰著身體主人承受的巨大痛苦,近乎嵌在地上,恨不得將地板抓出個窟窿,留下滲人的血痕。
露在衣料外面的肌膚呈現(xiàn)出不同步的色塊,臉上蒼白如雪,近乎紙人的慘白,雙唇龜裂像是被無數(shù)蟲蟻啃食過,兩條胳膊又黑地像是被大火燎過,干瘦脆弱。
鮮血如同不要錢的紅色滿天星鋪在規(guī)整潔白的地板上,零星,破碎。
歐石楠感覺自己仿佛聞到了那紅色的花香,誘人蠱惑,勾得她身體失去了自主權(quán),引得她心思無法集中。
對于這種慘烈血腥的畫面,她見過許多,當然不是怕了。
歐石楠上下牙不自覺地咬緊,吞咽著口水,那雙惑人的眸子盯著眼前的慘死的許娟,再也移不開。
她感覺,這種血腥的畫面極具誘惑力。
像是一種鯊魚嗅到血腥味的本能,想要撲咬過去,狠狠將所有血液據(jù)為己有。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站在歐石楠身后都有些不耐煩了,才聽見那個像木頭人一樣站定的女人緩緩開口:“你是誰?”
問出的話,和眼前的慘案毫無關(guān)聯(lián)。
歐石楠憑借自己的自制力,強迫自己將視線從紅的仿若成熟石榴般誘人的血肉上移開,用指甲掐著自己,疼痛感可以讓她的大腦意識免于被欲望所控制。
“也是,我聽過你,你卻不一定聽過我?!蹦腥说恼Z調(diào)聽起來還有些得意。
他悠閑地掏出打火機,嘴里的煙都感覺含地沒有滋味了,點燃。
“爺,叫林時。”
他吸一口煙,滿足地瞇起眼睛,仰著頭:“林索的弟弟,兼秘書?!?p> 明明空氣中都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眼前就是一具慘死的尸體,他卻像是在自家后花園一般自在。
歐石楠聞著漸漸取代濃重血腥味的煙草氣息,對于林時一直不停抽煙的舉動目的了然。
少了些血腥氣,歐石楠也松了口氣,心中一直緊著的欲望也松了許多。
歐石楠走到許娟的尸體旁,血腥味再次襲來,連忙捏著鼻子。
手指觸碰到微涼卻還帶著余溫的肌膚,感受不到任何脈象。
她看著許娟死不瞑目的模樣,皺著眉。
死是死透了,但是時間不長。
也是,晚上還和她談過話呢。
許娟沒有生氣渙散的詭異瞳孔中映著閉眼沉睡的傅玖,像是要將他一同拉入地獄一般。
歐石楠又過去探了探傅玖的鼻息和脈搏。
林時望見,問道:“怎么樣?”
歐石楠收回手:“死了。”
倆都死了。
不過,傅玖相較于許娟慘烈的死相,他更像是安穩(wěn)睡著的王子,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眼眸緊閉,眉宇間平緩。
林時看著歐石楠淡定的模樣,好奇地說道:“不喊人?”
他將頭沖門口歪了一下,示意陳冬萍還在門口等著她搖人。
歐石楠沒理會林時,走到門口,讓他讓開,將門推開一條縫,露出自己的身子。
“怎么樣?832號怎么樣了?”
一見到歐石楠,陳冬萍就迫不及待地問。
每個病人手上都有一個手環(huán),可以檢測到他們的狀態(tài)。
她既然收到了警報,就說明里面肯定有情況。
歐石楠淡淡地望著陳冬萍,說道:“沒事?!?p> “怎么會沒事?”陳冬萍反駁道:“那警報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響!”
歐石楠依舊平靜地望著她,說出想好的說辭:“傅玖的手環(huán)掉了,所以才會顯示異常,我剛才看了一下,應(yīng)該是壞了?!?p> “那我去看看?!标惗颊f著想要將門推開進去,不過有歐石楠的手把著門,分毫不動。
“很晚了,護士長還是回去休息吧,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不適合見太多人,今后傅玖應(yīng)該也不會由你們來監(jiān)管了?!?p> 陳冬萍愣住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從今天起,傅玖由林院長親自看?!?p> 歐石楠說的話,林時也聽見了,不由嘴角抽了抽,她倒是把雞毛當令箭這招玩的挺熟。
連他都還沒得到林索的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