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巍笑了笑,示意他繼續(xù):“愿聞其詳。”
喬明嶼的目光又落在他的保溫杯上:“我知道您有胃病,平時您也很注意養(yǎng)生,從來不吃那些辛辣刺激的食物。但是,您有一個習慣,在您內(nèi)心極度焦慮的時候,您會喝黑咖啡,而在我印象中,您寥寥幾次喝黑咖啡的時候,都是那內(nèi)鬼有所行動的時候?!?p> “江隊,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傅顧問當真是內(nèi)鬼么?”
江巍終于露出了一絲意外的表情:“怎么?你認為她不是么?”
喬明嶼老老實實地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當初傅顧問的案子從頭到尾都透著一絲詭異。當時內(nèi)鬼的風聲使得隊內(nèi)人心惶惶,然后很快就有了確定的嫌疑對象,并且還有了足夠力度的證據(jù)——這一切過于順理成章,就好像有人在操縱一樣。后來,我自己試著推演過當時的情形,我發(fā)現(xiàn)那個指向傅顧問的半枚指紋其實是可以偽造的。而有能力偽造這半枚指紋的,只有我們支隊的人。當時,許隊假扮黃安霖,一直待在病房里,最先趕到更衣室的人,好像是您?!?p> 江巍笑道:“你也說了,我們支隊的人都可能偽造這半枚指紋,你為什么確定是我呢?比如唐修華,他是痕檢組的組長,他如果偽造證據(jù),會比我更加方便?!?p> 喬明嶼:“因為我還想起了另一件事,在醫(yī)院襲擊案的前一天,先發(fā)生了黃安霖在出租屋被襲擊的事件。后來我詢問過周哥,據(jù)他說那名殺手對小區(qū)布局、受害人所在的方位甚至警方的暗哨都了如指掌,這說明內(nèi)鬼在此前已將新月小區(qū)的詳細情形告知了殺手。只不過,傅顧問當夜并沒有去過新月小區(qū),可是您,當晚帶著我和賀平去過新月小區(qū),說是給盯梢的同事送點宵夜。而且那晚,您一反常態(tài)地喝了黑咖啡?!?p> “那么,你為什么不懷疑賀平呢?”
“說實話,我也懷疑過。但顧昂這個案件,賀平二話不說就和陳岸一起去了外省,至今都沒趕回來,如果他是內(nèi)鬼,是不可能在這種緊要關頭去外省的?!?p> 江巍嘆道:“原來如此,小喬,你的觀察力確實很敏銳,我原本以為自己行事很小心了,沒想到竟然露出了這么多馬腳。小喬,我確實沒有看錯人,你很適合刑警這份工作?!?p> “可是,江隊,為什么呢?難道你平時對我說的話、教導我的一切,都是騙我的么?”
江巍輕輕搖了搖頭:“也許現(xiàn)在我說什么你都不相信了,但是沒有,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把你帶在身邊好好教導,想讓你多學點東西,少走點彎路。我只是沒有想到,你對我的了解最后會成為你指控我的尖刀?!?p> 喬明嶼抖著嗓子、紅著眼睛問他:“那么您后悔了么?”
江巍再度搖了搖頭:“沒有,雖然我臟了,但至少還培養(yǎng)出了一名好警察。”
喬明嶼終于繃不住哭出了聲,他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問著“為什么呀”。
怎么會這樣呢?他茫然又恐懼地想,他一直視為榜樣、真心敬愛的人,在他的面前轟然倒塌,剝下金光閃閃的外殼,露出不堪入目的內(nèi)里。
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在一夕之間回到了靜淮分局出事的那段日子里,四周霧靄茫茫,荊棘叢生,他渾渾噩噩,不知前路。
彼時,尚有人向他伸出援助之手,那么此時此刻呢?
“你不會明白的?!苯〗K于開口了,“你還太年輕了,還對這個世界抱有期待?!?p> 明明是日光和暖的春日,喬明嶼卻從他的口中聽出了冰凍三尺的寒意,這份寒意甚至凍住了他方才潸然而落的淚珠。
此刻,江巍的臉令他覺得無比陌生,他盯住那雙幽暗的眼睛,再度啞聲問道:“這究竟是為什么?”
“小喬,師徒一場,我再教你最后一課。”江巍漠然地回望著他,“既然你對我有所懷疑,就應該立刻向上級匯報,而不是與我單獨出門?!?p> 他抬手,露出冰涼、漆黑的槍口:“你憑什么認為我不會殺你?”
……
“你說什么?江巍劫持了小喬,現(xiàn)在在向江北方向逃竄?!”
許戈一手握著手機,一手出于震驚捋著……哦,現(xiàn)在只剩下黑油油的寸頭了,因為住院,許隊長已經(jīng)許久不曾打理他的標志性奶奶灰了,干脆全推掉了。
他改捋為撓,仍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對著手機:“我說秦組長,你忘了你幾天前是怎么胸有成竹、自信滿滿地跟我和秦局介紹了一下你們的計劃么?什么‘畢其功于一役’,‘將影響降到最低’,‘絕不會影響到內(nèi)部穩(wěn)定’……哇,真的是比唱得還好聽,要不然秦局也不會同意你那個漏洞百出的計劃!現(xiàn)在你玩脫了來問我怎么辦?我一個病休的支隊長,能知道怎么辦?!”
秦濯正坐在車上,身體隨著過快的車速而上下起伏:“許隊,現(xiàn)在可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我們正在將江巍往大橋上趕,社會車輛已經(jīng)全部疏散了,大橋上已經(jīng)做好了攔截,不會再放任……”
“然后呢?來一場血濺大橋嗎?”許戈的嗓音透過手機傳過來,幾乎要震痛他的耳膜,“這種情形簡直比傅斯瑰被人從押送中劫走還要可笑!你別忘了,江巍手中有槍!還有人質!”
秦濯:“……”
他忍著氣道:“我們會盡量避免出現(xiàn)最壞的結果,江巍如果能被勸降那是最好,不過……”
“你不就是想請我出面勸降江巍嗎?”許戈大聲吼道,“還用得著你說!老子已經(jīng)坐進車里了!”
他身上猶穿著病號服,腳上還勾著拖鞋,隨手將手機往旁邊一扔,發(fā)動汽車后,一腳油門踩到底,陸地巡洋艦噴出一團尾氣,飛也似的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