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把溫如意的生平都記錄了下來的那幾張紙到了徐幼珊手上時。
徐幼珊對于這種老掉牙的戲碼已沒興趣。
自古多有癡兒女。這溫先生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她調(diào)查她,不是為了想弄明白當年讓帝京滿城風雨的女人,終在如愿和離后為什么沒回安陽溫家,而是輾轉(zhuǎn)進了徐家盛安軒。徐幼珊調(diào)查她,只不過是不想再無緣無故得罪人。
徐幼珊感興趣的,是這份文書資料的由來。
這不是吳伯又去街頭巷尾聽八卦聽來的,是吳愁親自打探出來的。文書上哪一件事跡是有人目睹或有真實依據(jù)的;哪一件是口耳相傳、屬于謠傳的,俱都標明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在最后一頁竹紙上,吳愁還向她稟明了他已在端居大街上看中一間鋪子,和房主也已談好價錢,并先簽了一份契約——先交了五兩的訂金,房主在買賣成或買賣不成之后,才能再另擇買主。人手也已物色好,就等她去視察了,若也滿意,就可以交易了。
可這才幾天啊,吳愁估計路都走不了幾步吧,竟已把一切都辦理妥當了,這能力不是一般的好吧?
徐幼珊喜滋滋的看著手里的竹紙,第一次覺得腳下硬實了一點。
吳林氏一直彎著腰,可也感覺得到徐幼珊的高興,但她卻高興不起來。對于徐幼珊,吳林氏自回京開始,就覺得這徐二姑娘心太深,腦子太好(誤會?。?,她一直在自己手下隱忍了這么多年,吳林氏每每想起,夜半都會被噩夢驚醒。
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退不得,只能進。
但眼見著吳憂和吳愁也被徐二姑娘越捆越緊的綁在了身旁,吳林氏還是不可避免的擔心著。
之前,吳林氏一直在猜徐幼珊到底讓吳愁去做什么?而如今看見這份文書,吳林氏眼就跳了一下。
端居大街,帝京里牛鬼蛇神盤踞地之一,三教九流,各方勢力之間錯綜復(fù)雜,是人流最密集地之一。徐幼珊居然讓吳愁在這開設(shè)酒樓,為的是什么?
——消息。
徐二姑娘這可是所圖不小??!
有了豐富的消息來源,那在許多事上就能快人一步,最起碼不會使自己陷入盲局。
“呼...”吳林氏悄悄吁出一口濁氣,又強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而徐幼珊這時也突然笑道:“吳媽媽啊?!?p> “二小姐,老奴在?!眳橇质线B忙應(yīng)道。
“你想必也知,徐家家規(guī)里明文規(guī)定,徐家人是不可私購私產(chǎn)的?!?p> 這下不僅吳林氏,連一旁的劉媽媽和守在暖閣外的楚黛都一震,誰都不敢接話,徐幼珊也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所以你可要記住了,這酒樓是我為了犒勞你這么多年對我無微不至得‘照顧’,而賞給吳愁的。知道了嗎?”
吳林氏、還有劉媽媽都馬上恭聲道:“知道了。”
“嗯!還有,我不方便出門,吳媽媽你抽個時間去端居大街一趟,去看看吳愁選中的那個門面有沒有什么問題,若沒問題,就和吳愁把事都給辦了。但,全辦妥了之后,再回來?!眳橇质涎酃庵纠保幨轮畧A滑,再也沒誰比徐幼珊了解的更清楚了。
“是,老奴一定等所有手續(xù)都辦好了,官文契約也都發(fā)下來后,再回來。”吳林氏立即會意道。
徐幼珊滿意的點點頭,視線就移回了手里的竹紙上,吳林氏和劉媽媽卻都不約而同的抹了抹汗。
第二天一早,在徐幼珊扶著楚黛的手,劉媽媽隨侍在旁的跟著徐幼容和徐宸一起去了盛安軒時,吳林氏已出了徐府,由吳伯駕著車,往端居大街駛?cè)ァ?p> 盛安軒
盛安軒,其實原就是東陽巷里與徐府相隔的一個大屋,后因緣際會的被徐家買了下來,一部分擴建進了徐府,剩下的另一部分則改建成了現(xiàn)在的徐家族學。
青云樹,是種滿了整個盛安軒的,四季常青,無花無果。在徐幼珊一路跟在徐幼容身后走到一條岔路口,徐宸與她們分離后,她們又穿過道兩旁這一顆棵樹蔭參天的大樹時,她才終于看見了在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后,那座四面俱有隔扇大門、迎風大開的建筑,建筑上的那兩個大字“女學”。
扶緊了楚黛的手,用眼角去望一眼一直跟在她身側(cè)的劉媽媽。
徐幼珊,斂了眉。
繼續(xù)不遠不近的跟在今天異常沉默的徐幼容身后、七步之距的向前走著,而這七步,就像天與地的距離。
“叮鐺...”
一聲很清晰的銅鈴聲卻在此時由微風倏然傳來,無防備的徐幼容和徐幼珊都一震,可很快又面無表情的繼續(xù)走了起來,在穿過零丁掛在南廊下的那枚銅鈴時,這兩人第一次那么有默契得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
穿出長廊,進了四面大開通風的敞屋,一眼就可以看完屋里的擺設(shè)。
居西,一張煙紫木海棠牙雕案,案上僅一只青龍鼎,和一只空蕩蕩的黑漆鸞雕梅花筆筒。
案旁,有一紫檀荷花紋花幾,幾上有一枝重瓣白色山茶花插在丹鳳朝陽瓶里,花香濃郁。
案下,四張小幾……
這就是整個廣闊的敞屋里所有的擺設(shè),太簡單就不說了,在這冷的可以凍死人的天里,這屋居然大門大開,任那冬風呼嘯嘯的來,呼嘯嘯的去。
楚黛吸了吸已經(jīng)淌出來了的鼻涕,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看著前面徐幼容的大丫鬟婉兒,熟門熟路的已把親自帶來了的炭盆擺上,并在風向處早架好了絨簾,一直備著的披風也拿了出來再為徐幼容披好,在婉兒把新的暖爐遞給已舒舒服服坐下的徐幼容,并接過已有點冷的暖爐時——楚黛與劉媽媽,動起來了。和離她們還是一直不遠不近處的徐幼容那方一樣,炭盆和厚簾也都全架了起來。
而等徐幼珊也暖暖的坐了下來時,楚黛才感慨的想到,要不是大夫人昨晚派柳月姐姐來通知了她們一聲,今天二小姐估計要凍壞了。
但在對面看著楚黛和劉媽媽她們居然也明顯早有準備的布置好一切后,徐幼容這邊竟也一點都不驚奇,仍是靜默得很。
徐幼容不說話,徐幼珊自也不會主動說什么,本來已來人的敞屋內(nèi),一時間內(nèi)竟比沒人時還要詭異的安靜。
“喲,難得啊,今天容姐姐竟然會來得這么早?!?p> 在徐幼珊和徐幼容都越來越安靜時,一聲嬌笑聲穿過了幽寂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