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頓時靜了下來。
晏家上下皆知,晏季常是讀書人,性子儒雅又溫和,很少會對誰發(fā)脾氣。
但是,泥菩薩還有三分脾氣,又何況是晏季常。
晏綺寧聽著父親冰冷的聲音,知道父親是生氣了。
生了大氣。
盡管平日里,父親待她和長姐晏錦極為的寬容,可今兒不知為何,她卻有些害怕。
“爹……我……”晏綺寧本想解釋,可在這個時候,卻看到晏季常身邊冒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少女站著姿勢有些怪異,似乎根本站不穩(wěn)身子,還要身邊的下人攙扶著。
但是那雙細(xì)長的眉下,有一對清澈如海水眸子,十分的撩人。
晏綺寧仔細(xì)的瞧了瞧,才發(fā)現(xiàn)那位行色匆匆的人,居然是她的長姐晏錦。
頓時,晏綺寧所有的委屈涌上心頭。
她沖了上去,抱住晏錦的胳膊,便紅了眼眶,“長姐……我怕……”
晏錦的腿傷本就未痊愈,這會不過是被人下人攙扶著,身子勉勉強強能站穩(wěn)。結(jié)果,晏綺寧這么一撲上來,用的力氣太大,撞的晏錦搖搖晃晃,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
眼看兩個人就要跌落在地,晏季常瞧見了,趕緊將晏綺寧推開一些,急著道,“退后一些?!?p> 晏綺寧被推開之后,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
父親,居然推開她。
只見,晏季常伸出手扶穩(wěn)了晏錦,聲音卻已不似剛才那般和緩,“小心一些?!?p> 說完,晏季常放開手,又對春卉吩咐道,“將小姐扶穩(wěn)一些,切勿摔著。”
晏錦養(yǎng)了一些日子,腿部的骨頭早已愈合,適當(dāng)?shù)南碌匦凶呖梢曰钛?,對她腿腳恢復(fù)也是十分有益的。
只是晏季常覺得屋外太寒冷,怕凍壞了晏錦,略有些擔(dān)心。
晏錦淺淺一笑,對晏季常道,“爹爹,無礙的。您快進屋吧,屋外太凍了?!?p> 屋內(nèi)早已是一片狼藉,地上處處可見摔碎的瓷器。跪在晏綺寧面前的竇媽媽捂住額頭,血液卻依舊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晏季常對待晏綺寧雖然寬容,但是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還是忍不住面色一暗。
平日里乖巧的二女兒,下手居然如此的重。
春卉扶著晏錦,而晏錦的眼神早就放在竇媽媽身上。
她知道了晏綺寧那惡毒的性子無法改變的時候,便想讓父親看晏綺寧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便是無法更改的。
晏錦算準(zhǔn)了父親要來的時辰,主動提出要跟父親一起來瞧晏綺寧。
落地略走一會,對她的腿傷有益無害。
晏季常瞧著她固執(zhí)的樣子,也不好駁了回去。
晏錦以為晏綺寧不過是會砸些東西,卻不想年幼的晏綺寧早已心生惡意,甚至想動手砸死竇媽媽。她的心里一寒,想起自己從聽雨臺上踩滑后,腰部被人狠狠一推,最后跌落假山,不止摔斷了腿還疼的暈了過去。
她從未想過,這件事情會是晏綺寧做的。
可是現(xiàn)在,她卻不得不相信。
原來早在很久以前,晏綺寧便想殺了她。
“竇媽媽,你忍忍?!标体\從懷里掏出一放錦帕,捂住了竇媽媽的額頭,對身邊的春卉道,“去請大夫來。”
竇媽媽驚的想要往后退,但又怕晏錦站不穩(wěn)身子,急的直搖頭,“小姐,你可別碰這些這些穢物?!?p> 眼看就要除夕了,晏錦又怎么能碰得她額頭上的血,這是十分晦氣的。
“長姐,我不是故意的。”晏綺寧看著晏錦的模樣,心生寒意,但是表面上依舊露出一副無辜的神色,“我……我只是手滑了,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p> 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晏錦何至于要這樣對她。
晏綺寧臉色煞白,淚珠無聲無息的從眼角滑落,嗓音顫抖,“長姐,您別怪我,我只是有些急了,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晏錦的心里,卻沒有半分不忍。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晏綺寧的性子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她又怎么會再給晏綺寧機會欺她辱她殺她。
“你長姐并未說一句話,怎么你就委屈的不行了?”晏季常瞧著竇媽媽的樣子,皺著瞧著晏綺寧,“你方才說,你要回去,你要回哪里去?”
晏綺寧退后一步,眼里全是驚慌的神色,“爹爹,我……我只是想……想去……”
晏綺寧說的支支吾吾,但是薔薇苑三個字,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不想再在玉堂館里住下,她想回西院,回到旋氏的身邊。
晏綺寧想著,便伸出手將面上的淚水重重的抹去,然后跪在了晏季常的面前,“爹爹,阿寧錯了?!?p> 晏季常彎腰將地上白玉瓷瓶的碎片撿起,放在眼前瞧了瞧。
這個東西,他很熟悉。
他記得,小虞氏很喜歡這些瓷器,因為這些東西貴重還和大虞氏有關(guān),所以一般都放在庫房內(nèi),很少取出來把玩。
無論是晏錦的玉堂館,還是晏綺寧如今住的偏房。
屋子的東西,都是小虞氏一件件挑選擺放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眼卻見晏綺寧緊緊的盯著晏錦,似乎希望晏錦能幫幫她。
“你想回西院去?”晏季常的語氣很平和,“想回薔薇苑住嗎?”
晏季常用了‘回’這個字。
晏綺寧錯愕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瞪的圓圓的,“爹爹。”
晏季常把玩著手里的瓷器碎片,也不在意鋒利的瓷片是否會割破他的手,而是繼續(xù)輕聲道,“若你想回去,便回去吧。往后,你少來東院,免得這些東西礙你的眼?!?p> 晏季常說完,便將手里的瓷片丟在地上。
“啪”
瓷片落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晏季常打量了一眼屋內(nèi)剩下的幾件物品,神色依舊淡漠,“二小姐既然不喜歡這些東西,你們便收拾一下,送到太太的屋內(nèi)?!?p> 晏綺寧的手直哆嗦,但是卻依舊不敢反駁父親的話。
她可以回西院了……
這本是高興的事情,可是晏綺寧卻覺得害怕,心里沒底。
父親對待她的態(tài)度,似乎變了,連笑容都不愿意多給她。
晏綺寧抬起頭,淚眼模糊的瞧了一眼晏錦,可那個平日里疼愛她的長姐,此時卻始終沒有看她一眼,似乎當(dāng)她不存在一般。
晏綺寧忍不住,終究是哭出了聲來。
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竇媽媽身上,眼里帶著滿滿的恨意。
晏季常身邊的小廝扶起了竇媽媽,晏錦跟在晏季常身后,一群人慢慢地離開了屋子。從頭到尾,晏錦沒有同晏綺寧說一句話,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晏綺寧癱軟了身子,一個人坐在屋內(nèi)。
她昨夜做了個夢,夢里是她前些日子,拉著晏錦一起逛院子賞花。
陽光下,晏錦的容貌似乎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她唯一記得的,便是晏錦那雙藍灰色的眼睛,如夢似幻。
她們走了許久,最后走到了假山上,卻在聽雨亭內(nèi)遇見了晏谷蘭。
晏綺寧向來不喜晏谷蘭,明明是個卑賤的庶出,卻總是想著和她們攀比。于是兩個人拌了一會嘴,最后晏谷蘭說了一句,“二房能養(yǎng)出什么好東西。”徹底的激怒了晏綺寧。
她不喜別人說旋氏的不好,一句也不行。
晏綺寧和晏谷蘭發(fā)生了爭執(zhí),隨后兩人眼看著就要動手。晏錦急忙的走了上來,拉住了晏綺寧的手,將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冷眼的看著對面的晏谷蘭。
晏綺寧躲在晏錦的背后,瞧著晏錦聲勢奪人的背影,和脖頸處露出來白皙如玉的肌膚,頓時覺得心里一澀。
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勢,晏錦都比她出眾。
明明,她們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妹。
晏谷蘭似乎被晏錦的話氣壞了,她伸出手想要打人,卻被晏錦緊緊的抓住,“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标坦忍m掙扎的厲害,對著晏錦大吼,“放開。”
晏錦嘴角輕撇,淡笑,“不放?!?p> 晏谷蘭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晏錦的發(fā)絲,卻被晏錦再次抓住。
因為她們站的高,而丫頭都在假山下,所以沒有人來勸架。
晏綺寧心里突然亂了起來,她想上前去幫忙,卻始終挪不動腳。
“松開,你松手。”晏谷蘭氣的跺腳,“不然我把你推下去了。”
晏錦揚起那張精致的小臉,笑著道,“你敢?!?p> 結(jié)果,晏谷蘭就真的動手一扯,晏錦不小心踩滑,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若是摔倒,不會太嚴(yán)重。
不嚴(yán)重,便沒有人會責(zé)罰晏谷蘭。
晏綺寧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厭惡晏錦的容貌,更厭惡晏谷蘭的囂張……于是,她在晏錦的身后推了一下,晏錦本就沒有站穩(wěn)身子,被她這么一推,就朝著假山的臺階摔了下去。
要毀了她的容貌,尤其是那雙眼睛……
太刺眼了……
等晏錦大喊一聲后,臺階下流出了紅色的血液。
那個時候的晏綺寧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長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标叹_寧回憶完夜里的夢境后,捂住了面頰哭了起來,“都怪晏谷蘭,我……我不想這樣的?!?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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