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被人打耳光是一個很丟臉的事,被一個女人打耳光則是多了幾分風花雪月的八卦。
眾目睽睽之下,季以紹覺得有無數(shù)雙幸災樂禍又八卦不已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讓他心頭的羞憤夾雜怒火驟燃,倏地揚起手。
卻在迎上葉明錦那雙通紅泛著粼粼水光的杏眼時慢下來,最終被她抬手攔住沒落下。
她的手指捏著他的手腕,聲音淡漠又決絕,“季以紹,現(xiàn)在,我們分手了。你配不上我?!?p> 季以紹站在那里,覺得葉明錦的話像是無數(shù)根針扎到心口,密密麻麻痛得他都忘記了臉上火辣辣的疼。
“阿紹!被打疼了吧?快讓媽媽看看!”季家現(xiàn)任夫人宋月茹快步上前,捧著季以紹迅速腫脹的臉心疼不已,望向葉明錦的眼神帶著怒火。
眼見季夫人要發(fā)作,唯恐連累到聯(lián)姻關系傷了兩家和氣,身為養(yǎng)母的蘇婉玉立即上前把葉明錦拉開,厲聲說道:“葉明錦!我平時就是這么教你的?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跟個潑婦似的闖進來,還動手打人!記清楚你的身份!”
哪怕是聽了這么多年,可那句讓她記清楚身份的話,還是讓葉明錦心頭被刺了一下。
她望著這個自從葉明珠出生后便對她態(tài)度大變的養(yǎng)母,冷冷說道:“我時刻牢記自己是葉家養(yǎng)女的身份,不敢逾越半步,凡事忍讓不爭搶,明珠想要的東西都由她,你們定好的聯(lián)姻我也同意,但你們不能這么欺負人?!?p> “偷換新郎,這是騙婚!”葉明錦的視線從養(yǎng)母蘇婉玉的臉上轉向季夫人宋月茹又轉向季以紹,聲音似是表面平靜卻暗潮涌動的海水,強力壓制保持鎮(zhèn)定道:“你們敢做,就該有承擔相應后果的準備?!?p> 葉明錦的話說得很清楚有道理,但對葉家人來說,他們沒做好準備。
因為他們習慣了她的忍氣吞聲,習慣了她的乖巧聽話。
不論多冷淡的對待,多苛刻的要求,她向來都沒什么激烈的反抗,不過是搬去了學校宿舍住,不過是減少與他們相處的時間而已。
所以這一次,他們理所當然地以為她不會也不敢做出什么反抗,更不提會有什么所謂后果。
但誰又能想到,兔子急了會咬人,這個平時看上去對什么都無所謂不在意的養(yǎng)女,會在這個賓客云起熱鬧非常的聯(lián)姻喜宴上鬧一場呢?
眼見氣氛變得尷尬,葉父葉建州不得不冷著臉上前,想要靠著自己的威嚴來壓一壓這個養(yǎng)女,“明錦,你真是太不像話了!你……”
葉明錦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與這位養(yǎng)父的距離,一雙清凌凌的杏眼氤氳出一團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重,盯得葉建州竟然一時間大腦空白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
葉明錦的視線從葉家人到季家人,一個個靜靜掃過,紅唇啟開,幽幽說道:“天道有循環(huán),善惡有承負。你們,會有報應的?!?p> 她的聲線偏輕軟,平時多淡泊隨意,今日卻莫名讓人心頭一寒。
一身鳳冠霞帔紅喜服的絕美新娘說著輪回報應的話,此情此景,甚至有種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恐慌。
偌大的宴會廳里,眾人安靜如雞。
葉明錦全然不理會,轉身要走,卻聽到蘇婉玉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葉明錦!你在說什么胡話!你來詛咒完了就想走?簡直胡鬧!快抓住她送回去!”
之前得到命令抓人的保安反應過來,立即沖上前想要攔住她。
卻沒想到,眼看要抓到的時候,葉明錦身形一轉,喜服翻飛,流水一般就躲過去了,動作絲滑柔順到讓人以為是幻覺。
于是,哪怕有不少保安上前,最終都沒能把那個來砸場子的新娘抓住,反倒是自己各種受傷。
宴會場一陣混亂,在場賓客們看了一場大戲,不少人在震驚之余忍不住與其他沒到場的親朋八卦,消息攔都攔不住。
季以紹更是以要處理臉上傷口為由,直接離開了宴會場。
葉家和季家覺得面上無光,想盡辦法各種圓場挽回時,卻沒發(fā)現(xiàn),原本站在角落處的一個斯文男人看著葉明錦那婉若游龍的驚鴻身影,眼前一亮,激動無比地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看到一個會武當身法的人……”
……
酒店大門口。
鳳冠霞帔新娘妝的葉明錦一路引起不少人的關注,甚至有人掏出手機拍攝視頻,借著這個鏡頭隨便編上幾句什么狗血文案,可以博眼球賺流量。
卻不知,她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比很多狗血文案還狗血到難以置信。
無視眾人的目光,葉明錦直奔之前送自己過來的車。
司機恭敬打開車門,她直接上車。
才發(fā)現(xiàn)車里早就有人。
正是那個剛分開不久,法律上的丈夫,今天的新郎,季以昭。
四目相對,相互打量,季以昭遞給她一包濕紙巾,“擦擦手?!?p> 葉明錦有些詫異他的體貼,接過來慢慢擦著打人的手,從手指到手心,聽身旁幽幽傳來一句問話:“出氣了?”
葉明錦想了幾秒,說:“沒。”
雖然打了負心漢,攪了宴會廳,心里舒坦不少,但她覺得還不夠。
見她擦完手,季以昭又遞給她一杯溫熱的茶,“回去再繼續(xù)?”
看著酒店大門口亂作一團的保安和非保安人員,葉明錦捧著溫熱的茶,心里忽然就平靜了許多,搖搖頭,“不了。”
效果已有,繼續(xù)在這里鬧下去,她覺得沒意思,也不愿費神。
而且,她后面還有許多事要做。
好比,那些她送出去的祈福擋災,要收回來。
眼見車子行駛,葉明錦忍不住問:“現(xiàn)在是去哪里?”
季以昭說:“回家。”
“我沒有家?!比~明錦垂眸看著自己剛打了人的手,聲音縹緲,“麻煩送我回學校?!?p> 相較于葉家,那個她住了兩年多的宿舍更有歸屬感。
“穿這樣回學校?”季以昭唇角泛出一朵意味不明的笑,“一點都不符合你的身份”
身份,又是身份!
“什么身份?”葉明錦倏地抬眼,顫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葉家養(yǎng)女的身份我不要了!葉家的債我馬上就還了!”
季以昭看著面前的小新娘,漂亮的杏眼因為激動有些泛紅,像是暈染了紅色的眼線,更襯得眸中璀璨動人。
而這激動的神情又像是炸毛的小貓兒似的,讓人恨不得抱到懷里擼一把,好好安撫。
修長的手指動了動,季以昭從口袋里掏出結婚證,低嘆一聲,“季家夫人的身份,別忘了啊。”
她的身份,季以昭的妻子,季家夫人。
葉明錦怔怔看著季以昭把結婚證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又放回口袋,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良久,她說:“我不想去那個新房。”
那個新房見證了她像個傻子似的被人合伙算計坐等那么久,葉明錦心里有點膈應。
而且,她也想看看這位法律上的丈夫會有什么反應。
要是他說不行,那她正好有正當理由回學校了。
卻沒想到,季以昭直接點頭,“好,不去。”
葉明錦看著行駛的車子,不禁疑惑:“那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季以昭說:“去我們自己的家?!?p> 葉明錦盯著他那張動人心神的臉,又掃了一眼他的雙腿,緩緩舉起自己打過季以紹的那只手轉了轉手腕,“你別騙我。我很厲害的,你打不過我。”
“是么,”季以昭望著那只清瘦白嫩的小手,眼中蕩漾出點點笑意,聲音透出一絲無辜的嬌弱,“那我可不敢?!?p> 葉明錦輕哼一聲,戒備逐漸放松,轉頭望向車窗外,難掩心頭泛起的陣陣漣漪。
我們自己的家。
明明很簡單又略顯突兀的六個字,怎么感覺有點動人?
在葉家宅的時候,葉明珠總是跟她說:“葉明錦,這是我家,你只是被我爸媽好心撿回來的,這不是你家。孤兒院才是!”
可孤兒院不是她的家,她原本跟著師父也有家,只是后來師父出門家里出事了,家才沒了。
而如今,有人跟她說,去我們自己的家。
那個家,又會是什么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