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威寧侯府里的主子下人們都已入睡。
汀蘭院一片安靜。
涼風(fēng)陣陣,掛在屋檐下的風(fēng)燈輕聲作響,投下昏黃的光暈。
值夜的含玉毫無睡意,謹(jǐn)慎地守在小鄒氏門外幾米遠的地方,目光警惕。
她竭力不讓自己去聆聽門內(nèi)偶爾傳出的異樣聲響。那些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鉆到她的耳中......
暗夜里,含玉的俏臉上看不到多余的表情,只有擰緊的雙手顯露出了她此時的緊張和不安。
含玉不想知道主子的陰私隱秘,更不愿充當(dāng)這么一個不光彩的角色。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她不是侯府的家生子,只是小鄒氏買來的丫鬟。她的賣身契在小鄒氏手里。她的這條命也被小鄒氏捏在了手里。如果她不乖乖地聽小鄒氏的吩咐,小鄒氏隨時可以“發(fā)落”了她......
她八歲起就被小鄒氏買到身邊,調(diào)教了兩三年就開始貼身伺候,如今已是小鄒氏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在府中人人羨慕嫉妒她的好運氣,無人知道她心中是何等的惶恐難安。
她之前的大丫鬟梅香,伺候小鄒氏數(shù)年。到了應(yīng)該放出府嫁人的年齡,意外地得了一場重病死了。
她呢,知道小鄒氏這么多秘密,將來小鄒氏會輕易放她嫁人離開嗎?
含玉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
屋內(nèi)的聲音終于緩緩平息。
屋里沒燃燭臺,些微清冷的月光從窗欞悄悄透進來,灑在床腳。
“玉堂,玉堂......”
男子低笑一聲,湊在女子耳邊低聲調(diào)笑
小鄒氏吃吃笑了幾聲:“你這狠心的,在人前一副好丈夫的樣子,要給你媳婦守靈。你也不怕顧氏在棺材里氣的活過來。”
紀(jì)澤低低一笑:“我要是不來,只怕你這一夜孤枕難眠翻來覆去睡不好。以后又要擺出一副閨中怨婦的嘴臉給我看了?!?p> “你一個月才回來兩天,每次都要等到半夜才能來,天不亮就得走?!毙∴u氏半真半假地哀怨:“我可不就是閨中怨婦么?”
“你總嫌顧氏礙你的眼,現(xiàn)在顧氏已經(jīng)死了,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碧峒邦櫴?,紀(jì)澤的聲音無比涼薄,仿佛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小鄒氏心中舒暢之極,口中卻輕哼一聲:“顧氏死了,可顧氏還有妹妹呢!人家可是滿心想著嫁給你做填房呢!”
語氣里滿是酸意。
紀(jì)澤聽著受用極了:“你就別泛酸了。顧氏臨死前求過我,我答應(yīng)過顧氏,絕不會娶顧采蘋過門,你只管放寬心。”
小鄒氏心中一喜,迫不及待的追問:“你真的沒動半點心思?”
“那個青澀的黃毛丫頭,哪里及得上你一星半點。我對她可沒半點興致?!奔o(jì)澤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道。
小鄒氏:“你就算不娶顧采蘋,也得續(xù)娶別的女子。到時候有了新人,只怕就把我這個舊人拋到一邊去了。”
紀(jì)澤:“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不管娶誰過門,我心中都只有你。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話語中已經(jīng)有了幾分不耐和不悅。
小鄒氏立刻放軟了語氣:“我沒有不滿意。我就是擔(dān)心,將來新婦過門了,萬一是個潑辣性子,知道了我們的事藏不住鬧開來就糟了。還是娶一個溫馴聽話好拿捏的過門才好......”
紀(jì)澤毫不在意的說道:“那就找一個性子軟不敢吭聲的。由你親自張羅,這你總該放心了吧!”
小鄒氏終于得到了紀(jì)澤的親口允諾,不由得心花怒放,聲音甜膩嫵媚:“玉堂,你真好......”
......
第二天,小鄒氏特意撲了一層厚厚的粉。
含玉跟在小鄒氏的身后到了靈堂。在見到紀(jì)澤的一瞬間,含玉反射性地垂下了頭。耳邊傳來紀(jì)澤和小鄒氏的說話聲。
“母親昨天操勞了一天,今日怎么不多休息會兒再來?!奔o(jì)澤維持著繼子應(yīng)有的禮貌。
小鄒氏輕嘆一聲:“一想到顧氏這么年輕就去了,我這心中就覺得難受,哪里還睡得下。今天應(yīng)該還有來吊唁的,我便早些過來了?!?p> “有勞母親費心了?!?p> 一切看來毫無異常。
含玉垂下眼瞼。這一幕她不知看過多少回,每次看到,心中依然寒意陣陣。他們兩個演技太好了。如果不是知悉內(nèi)情,誰也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正想著,許瑾瑜母子三人過來了。
眾人見面之后,草草寒暄了幾句。
許瑾瑜了然的瞄了小鄒氏一眼。小鄒氏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粉,為的是遮掩什么?
小鄒氏遮掩得了臉色的紅潤,卻遮掩不住眼底的絲絲春情。昨天晚上,紀(jì)澤肯定沒真的守靈,半夜偷偷和小鄒氏私會還差不多。
丈夫遠在邊關(guān),常年不回京城。小鄒氏獨守空閨,卻沒有半點閨閣怨婦的樣子。反而嬌艷明媚的像一朵被滋潤的鮮花。落在明眼人的眼中,豈能不生出疑心?這也是小鄒氏不熱衷出府應(yīng)酬的最重要原因。
小鄒氏敏感的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不動聲色的掃視了一圈。
許瑾瑜早已收回了目光,扭頭和許徵低聲說話。
小鄒氏狐疑地看了許瑾瑜一眼,卻看不出有什么不對勁,略有些悻悻地移開了目光。
......
昨日來吊唁的客人多是姻親,今天來的大多是紀(jì)澤的同僚朋友,以男客居多。
許徵隨著紀(jì)澤一起招呼來客,趁著這樣的機會,也結(jié)識了不少朝中官員。
許徵生的清俊斯文,言行舉止有度,談吐溫文知禮,給人第一印象極好。再聽說他是當(dāng)年名聞京城的許探花之子,眾人對他的印象就更深了。
許徵沒有半點讀書人的迂腐,深知人脈關(guān)系對仕途的重要性。有這么難得的好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不過,許徵再忙碌,也不會忘了留意許瑾瑜這一邊。
許瑾瑜一直和紀(jì)家姐妹待在一起,見兄長時不時地看向自己,心中一暖,用眼神示意自己無事。
許徵這才放心地轉(zhuǎn)過頭去。
不過,很快許徵就皺起了眉頭。
陳家人昨天已經(jīng)來吊唁過了,今天怎么又來了?
更過分的是,那個陳元青不老老實實在男客這邊待著,跑到女眷那一邊算怎么回事?
他竟然還走到了許瑾瑜面前,和許瑾瑜搭訕?!
許徵俊臉微黑,心里的怒火嗖嗖地涌上來,板著臉孔,大步走了過去。[bookid=1558806,bookname=《秦畫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