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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飛劍

003一兩清風(fēng),八千萬夢

天外飛劍 卑微的蟲爺 3078 2022-11-25 15:05:02

    孤獨是人的宿命,愛和友誼不能把它根除,但可以將它撫慰。

  ……

  揚州是座大城,來往的人很多,每天都有數(shù)不清的人進(jìn)城,也有數(shù)不清的人離開。

  它像是一雙充滿溫暖的大手,能撫平所有人的疲倦,也能蕩漾所有人的心傷。

  周道在揚州城住了兩年,他又孤獨了兩年。

  仔細(xì)想來,從他第一次接觸到其他人類開始,至今已經(jīng)有十年了。

  十年時間,足夠一個蹣跚幼童長成一個青春少年,足夠一個花季少女長成一個哺乳少婦,足夠讓老新一代交替,足夠讓人間翻新。

  秋季,晚風(fēng)疾。

  周道靠在池塘邊、假山下,他希望崎嶇的山石能阻擋外界的喧鬧,因為今天的揚州城忽然熱鬧了起來。

  就像是見慣了人間的凄涼冷清,他對突然熱鬧起來的揚州城感到厭煩,正如一個聞慣了薔薇淡雅的人很難接受百合濃郁的幽香。

  周道蜷縮著靠在假山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然而外面的喧鬧卻遲遲不停,從中午延續(xù)到晚上,又從天明持續(xù)到天黑。

  究竟是哪戶人家這么喧囂?攪擾得人不得清凈?

  周道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半晌之后,他躁動心情逐漸被懶惰所撫平,比起主動尋找麻煩,他更喜歡獨處時的自在。

  是夜,那戶人家又開始喧鬧起來,而且比昨天晚上更加熱鬧,敲鑼打鼓聲聲聲入耳,吵得人無法入眠。

  周道忽然想起了兩年前,那個給他送飯的小女孩嫁人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個聲音,只是現(xiàn)在聽到的更加喜慶,也更加的熱鬧。

  很多時候熱鬧永遠(yuǎn)是屬于其他人的,而孤獨永遠(yuǎn)是留給自己的。

  周道在這個孤寂的世界行走了很久,早已習(xí)慣并深深的愛上了寂寞,就像是獨行的猛虎,任何與之靠近的人或物,要么是敵人,要么是獵物。

  他很擅長做一個優(yōu)秀的獵手,能靜靜的待在雪地里匍匐上幾個月,甚至是幾年。

  如今這頭靜匿的猛獸忽然睜開了他那雙冷漠的眼睛,看向了池塘邊上多出來的一個人,他白衣飄飄,仿佛踏月而來,不帶著人間的煙火氣,靜靜的站在水面上。

  他的眉宇間似乎有無盡的憂愁,又好似有說不完的感傷,靜靜的、無人叨擾的,他站在水面上喝完了一壺鴆酒。

  周道和他的距離只有十丈左右,既然他能看到對方,那么對方也一定能看見他。

  但不知為何,他們都沒有打擾對方的意思,獨自享受著自己的寂寞,仿佛從未來過,也不會再來過。

  周道覺得他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的樣子,或許是因為對方眉宇間的英氣颯爽,又或者是因為對方挺拔的脊梁堅韌。

  他在腦海里努力的回想了一會兒,然而這些年來,除了他走過的無盡蒼山之外,就只剩下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

  如今,那個小女孩也長成了大人,嫁作了別人的妻子,能讓他追憶的人從此又少了一個。

  世界上多得是悲歡離合,它們發(fā)生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

  離別縱然有傷感之處,但是與生死相比,卻又顯得無足輕重。

  周道仔細(xì)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人,也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連自己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名字成了他的一個代號,凄慘得連一個出處都沒有。

  白衣男子站了很久,鴆酒喝得一滴不剩,他開始向周道走去,眼里是無盡的黯然。

  他在周道身前一尺處坐下,仔細(xì)的打量這個落魄的流浪漢,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人身上并沒有什么污漬,臉上的胡須很長,但是眼睛明亮,那是一種深邃仿佛黑洞的光澤,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見過。

  “你看起來很像一個人。”

  他開口了,聲音很好聽,就像是九天之上飄來的仙音,讓人忍不住沉醉。

  周道沒有回他的話,因為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句廢話。

  白衣男子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里有歧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補充著說道。

  “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很像一個我認(rèn)識他,但是他不認(rèn)識我的人?!?p>  周道依舊沉默,因為他不明白對方究竟想和他說什么,也聽不懂對方的話。

  十年來也有人曾嘗試著與他交流,但無一例外的,周道并沒有回應(yīng)他們,因為周道在看向他們的時候,跟看著池塘里的游魚沒什么區(qū)別。

  高級的冷漠從來都不是寫在臉上的,而是體現(xiàn)在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他們的眼神里似乎除了自己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但是,周道的眼睛里除了空洞洞的神情,就只剩下黝黑如深淵的冷漠,沒有自己。

  “有沒有人給你說過,不回別人的話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白衣男子笑了笑,似乎因為周道的無視而感到尷尬,不過他并沒有在意,話頭是他挑起來的,對方?jīng)]有理由非要回答。

  周道依舊沉默,只是又想起了一個喋喋不休的小女孩,她曾經(jīng)也很聒噪。

  如今又過了兩年,他開始逐漸忘記對方的臉,只記得她很活潑,有些羞澀又有些大膽。

  白衣男子終于走了,帶著來時的落寞,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在周道眼前。

  長夜已盡,別待天明。

  那戶人家也跟著安靜了下來,辭別了鞭炮的喧鬧,迎來了曠日良久的安寧。

  揚州城的繁華依舊,小池塘的寧靜依然。

  仿佛是兩個世界,它們互不干擾各自安好、相互依存卻又別有洞天。

  就像是身處同一片池塘里的魚兒和蓮花,它們生活在同一片天地,卻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后來的日子里,周道又一次過上了無人無津的生活。

  人只有失去過什么,再次獲得的時候才會感受到彌足珍貴,金錢如此,友誼如此,愛情如此,安靜,同樣如此。

  人們總是會趨于一個自己所喜樂的環(huán)境,或許用于居住,或者用于生活。

  他們習(xí)慣自己去尋找這樣的一個地方,因為是自己苦心追尋的,所以越發(fā)的熱愛。

  周道在十年間住過無數(shù)個地方,但是最讓他感到欣喜的,還是那顆大榕樹。

  因為那里有最豐富的人生,有最真實的感情。

  十年來經(jīng)歷的往事就像是一場大夢,夢里有歡喜悲樂,也有喧囂安寧。

  雖然只是路過,但是也讓周道產(chǎn)生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正如白衣男子所說的,他是一個人了,既然是人,那么就要有人樣。

  有時候產(chǎn)生一種認(rèn)知比接受一種認(rèn)知更加艱難,因為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

  現(xiàn)在這場夢,已經(jīng)開始有了蘇醒的征兆。

  正如蟄伏了多年的幼蟬,終究也會迎來一個屬于它的夏天。

  周道試著整理了一下自己濃密的胡須,裁剪了三尺長發(fā),衣衫還是邋遢殘破,但是周道整個人的精神變得活躍了起來。

  白衣男子留給周道的印象很深,即使他們沒有完整的對話,但是對方舉手投足之間都給了周道一種似曾相識、又完全陌生的感覺。

  這是一種復(fù)雜的情感,在周道的人生中首次出現(xiàn),很神奇,很奇妙。

  于是他把修剪了的短發(fā)束在腦后,用一根布縷纏著,學(xué)著白衣男子的模樣,把臉上的胡須也剃了個干凈。

  單看外表的話,周道現(xiàn)在跟一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沒有什么區(qū)別,除了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滿是疲憊的眼睛。

  事實也是如此,一個人如果茫然的活在人世間,跟行尸走肉沒有什么分別,他們的眼睛里也不會有什么光彩。

  城里太過鬧騰,即使隱藏在池塘邊的假山下,還是能感受到城市的繁華氣息和數(shù)之不盡的人。

  周道想了想,最終走出了揚州城,抬頭就看見一座直沖天際的高山和山腳下一望無際的原野,看起來很荒涼,許多土地還是沒有開發(fā)的狀態(tài)。

  如此正好,杳無人煙更適合周道的心境,他只是希望找到一個可以居住的、安靜的地方罷了。

  山腳下還有一片桃花林,它仿佛無邊無際,卻又一眼足以望穿的矗立在大地上。

  遺憾的是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看不到花開,也聞不到花香,因為人間就快要入冬了。

  冬天的第一場雪來的很快,恰恰在周道建造了一座木屋之后降臨。

  人間的初雪向來不會很大,它只彌漫了簡單的一層,隨后就被初升的太陽融化,尚未來得及品味人間的繁榮,就化成雪水,消失在田野里、泥土中。

  正如來時一縷清風(fēng),融化八千萬夢!

  周道坐在門口、一個崎嶇的木凳上看著漫天飛雪,他很慶幸自己還有這等手藝,建造的房屋不算難看,結(jié)構(gòu)也還算完整,不會因為一場初雪倒塌,也不會因為一場大風(fēng)摧毀。

  他回頭看了眼屋內(nèi),發(fā)現(xiàn)里面簡陋得令人發(fā)指,于是便想著,自己應(yīng)該做個床榻的,這才深入桃林,又砍了幾顆桃樹,削掉枝條,扛著樹干回來。

  做床這件事比搭建房屋簡單不少,卻還是把周道難得夠嗆。

  十天后,床做好了,周道躺在床上,發(fā)現(xiàn)比靠著大榕樹還要舒服,不知不覺間沉睡過去,夢到了一個奇怪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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