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云出了康親王府,已是黃昏時分,他坐在馬上里,掀開簾子,呆呆的注視著繁華如初的街道,車子拐了一個彎,到了忠勇街,高大矚目的街牌用朱漆刷的锃亮,這個牌子是為了紀(jì)念西北戰(zhàn)場上,岳泰單槍匹馬闖入敵營,為被困的明德帝殺出一條血路。班師回朝,明德帝感慨岳泰忠勇,將他府邸所在的街道更名為忠勇街。那個大紅的漆字是高秉承親自題寫,叫工匠做成街標(biāo)高高掛在這里。
長云叫停馬車,北斗,放下下車凳,長云穩(wěn)步走下來,良久的注視著整個街道,一如當(dāng)年的店鋪酒樓,一如當(dāng)初的路基,一如當(dāng)初的熙熙攘攘。
長云強忍淚水,緩步徐行。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大帥府高大的破敗的門樓,墻頭幾簇去年風(fēng)干的雜草隨風(fēng)搖晃。走到門前,發(fā)現(xiàn)角門半開著,不由自主的走了進(jìn)去。
院內(nèi)雜草叢生,亂象紛紜,當(dāng)年威風(fēng)氣派的大帥府儼然一座荒原。繞過前廳,穿過回廊,來到后花園,一座高大的肉丘墳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當(dāng)年岳氏三百六十口人就葬在這里。抄家的時候,黎天帶兵闖入,慘無人道的將全府上下丫鬟婆子,奴仆家丁,長云的母親郭氏全部殺害,在后花園挖了一個大坑,三百六十口人全部掩埋在此,形成一坐肉丘墳。
在墳前跪著兩個白衣姑娘,面前擺著香火蠟燭,果品饅頭,果盤上放著一枚草折的竹蜻蜓。其中一位姑娘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岳伯伯、岳伯母、小坤,黎兒來看你們了,我?guī)砹嗽啦類鄣幕ǖ窬疲缸钕矚g吃的水果,小坤,這是我們最愛玩的草蜻蜓。我再給你們送點紙錢,愿你們在那邊過的好。曉翠,快點?!?p> “哎,小姐,別急,這就點著了?!?p> 曉翠麻利的點燃一堆紙錢,火光跳躍,紙錢迅速燃成灰燼,曉翠迅速的從旁邊的籃子里抓出紙錢,填上去。
“啊,什么人?!睍源渥ゼ堝X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只大手也過來抓紙錢,填在火堆里。嚇的她坐在地上大喊:“你們是干什么的?”
黎離聞聲轉(zhuǎn)頭,也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道:“先生怎么也來了?!?p> 長云喉嚨抽動,哽咽好一會兒道:“我見姑娘進(jìn)來了,好奇心驅(qū)使我也進(jìn)來看個究竟?!币贿呎f一邊燒紙錢,十五年了,他第一次在墳前給親人們燒紙錢。
“先生真是怪人,上墳有什么好奇的?!?p> “這不是一般的墳,姑娘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上肉丘墳?!?p> “我不怕這里的冤魂野鬼?!?p> “為什么?”
“不為什么。先生是岳氏舊人?”
“不是,我和岳氏沒有一點關(guān)系?!?p> “那你的眼睛怎么紅了?”
“我常年在西北,落下了迎風(fēng)流淚的毛病。給岳氏上墳,姑娘不怕獲罪嗎?”
“誰敢治我們的罪。”曉翠撅著嘴道,顯然她還在為剛才嚇那一跳生氣。
“這里十年前有人把守,這幾年無人看守,黃昏時候來也沒人注意,不礙事的?!?p> 幾人燒完紙,北斗和七星熄滅火源。出了岳府,此刻街燈已經(jīng)點亮,踏著青石板路,看著滿街紅燈,長云的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副將陳國猛砍敵人肩頭,被后面的敵軍一槍刺入胸膛,血液從胸口汩汩流出,父親岳泰滿身是箭,滿臉是血,抓著他的手道:“小坤快走,報仇。”他呼喊著父親的名字,被方天叔叔拽上馬鞍橋,背后的火光映襯著父親高大的身軀,緩緩倒在血泊之中……
“四哥,四哥”北斗和七星扶住已經(jīng)意識有些模糊的長云。黎離關(guān)切的問道:“先生,哪里不舒服?”
北斗道:“素來他體弱,患有舊疾。黎小姐,我先帶四哥回府了,有時間來府上玩啊?!?p> 說著二人架著長云上了馬車,呢喃中聽到長云道:“黎離,黎離,你相信岳氏是清白的,對不對,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