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好了醒酒湯,羅圣生就趕緊給魏槐安送去。小秋把碗放在床頭就退出去了,屋里有酒氣她就沒讓小秋把門帶上。
她輕輕搖著魏槐安的肩,“醒醒,把醒酒湯喝了。”
他迷糊之間拍開她的手。
瞧著搖不醒,羅圣生大著膽子拍打著他的臉,一下比一下重,“魏槐安,你醒醒?!?p> 魏槐安覺得臉上疼,漸漸張開眼睛。
看著自己床前的羅圣生,他慢慢緩過神來,“你打我?”
“沒有!我是想把你叫醒,很輕的。真的!”
他才不聽解釋,一把抓過她的胳膊,攔腰抱起,一個翻身將她摁在床上。
羅圣生被他圈在身下,不敢動彈,只有一雙神色緊張的眼睛看著他。
魏槐安捏著她的臉,戲謔道:“羅圣生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還打我臉?”
他的呼吸有些重,她能清楚感知到溫?zé)岬臍庀⒎髟谀樕稀?p> “我是想叫你喝醒酒湯的,但是你怎么都不醒。”她委屈巴巴地說。
他扭頭往床頭柜看去,果然有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
魏槐安放開身下的人,起身將醒酒湯一飲而盡。
剛剛的動作把羅圣生的發(fā)髻弄散了,她現(xiàn)在撐著身子坐起來,別有一番嫵媚動人之感。
她想下床把碗收走,半路被魏槐安攔住,“陪我。”
一雙動情的眼眸將她魂攝住,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兩人對著躺下,額頭相抵。
羅圣生眨著眼睛,等待他的下一步。而魏槐安只是撫摸著她的頭說:“睡吧?!?p> 聽完,她帶著笑容乖乖閉上眼睛,與對方一同進入夢鄉(xiāng)。
門外的烏白不停向屋里張望,管家和小秋站在他身后問:“你干嘛呢?”
“羅姑娘怎么還不出來啊,我擔(dān)心少爺?!?p> 管家一把摟住烏白的脖子往外走,“別跟這搗亂了?!?p> “就是,快走快走?!毙∏镌诤竺嫱啤?p> “欸,我們少爺可金貴,她能服侍好嗎?”烏白不死心跟管家辯白。
管家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捂著烏白的嘴出了院子。
等羅圣生醒來,已近傍晚。
瞧見她睜眼,魏槐安便笑著說:“醒啦?”
看著樣子魏槐安是早就醒了,她有些害羞地鉆到對方懷里。
魏槐安輕吻了她的額頭,“乖,起來了?!?p> 兩人坐起來,魏槐安走到屏風(fēng)后,換上了居家的長衫,羅圣生對著鏡子梳好自己的頭發(fā)。
各行其是的兩人,像一對小夫妻,滿室歲月靜好。
最近暑氣正盛,廠子里的事也不多,魏槐安算是得空閑下來了。
讓兩人蜜里調(diào)油似的生活了一段時間。
書房便是他們主要的活動范圍。
羅圣生不僅會畫畫,還寫得一手好字。她的毛筆字啟蒙于她父親,后來逐漸將寫字當成一種消遣,甚至是修煉身心的方法。
正巧魏槐安也喜好書法,兩人湊到一起書寫評論,往往就占據(jù)大部分時間。
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并不覺得枯燥,反而樂在其中。
他坐在一旁陪她寫字,時常不自覺地被她吸引住目光,有時候看得出神,就會忘了自己手中還拿著書,一松手書就砸到腳上。
羅圣生以前從沒覺得他是個“色令智昏”的人,如今朝夕相處起來,看他滿眼都是自己,心里是十分欣喜的。
她是很怕熱的,有時寫字寫到一半,總要擱下筆歇歇,半天下來身上粘膩。
魏槐安就叫了管家取冰,又讓烏白到街上買了汽水回來冰鎮(zhèn)著。
本來是想著解暑,結(jié)果卻反倒出了麻煩。
羅圣生到了生理期,便腹痛不止,渾身冒冷汗。
魏槐安拿了止痛藥給她吃下才舒服。
有了這一回,便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貪涼了。
好在潤州的熱不算長,大概到了中秋前,早晚天氣便涼爽起來。
羅圣生帶著王嬸和小秋做月餅,除了魏府的份,她還多做了些,讓烏白送去盛禾園。
這是她離開羅家村后的第十四個中秋,沒有孫平孫奇月段樂爾他們在身邊,心里還有些落寞。
魏槐安知道中秋前夕對她意味著什么,就是十四年前的這天,她成了孤兒。
他問她要不要陪她回盛禾園,羅圣生沒答應(yīng)。
于是他吩咐管家只當中秋是尋常日子,不要有太多變化。
接近中秋,王嬸和幾個下人都來告假,想回鄉(xiāng)與家人團聚兩天。
魏槐安索性給其余人都放了假,小秋無法回家,就跟著管家到家中過節(jié)。
也就是說中秋這幾天,家中只有他們兩個。
這天,魏槐安一早起來就在廚房搗鼓,想要給她做個早飯。
羅圣生當天是讓他的敲門聲吵醒的,她一打開門就看見魏槐安系著圍裙,端著一托盤的西式早餐從她笑。
她滿臉驚喜地讓開路,“你做的?”
“不然還有誰?”魏槐安將她按在凳子上。
看著豐盛的早餐,她說:“有點驚訝,沒想到你還會做早飯?!?p> 他調(diào)笑道:“之前留學(xué)也都是自己做。幸好西洋的吐司面包街邊哪兒都有賣,我才不至于餓死?!?p> 羅圣生不習(xí)慣用刀叉,還是拿起了筷子。
倒是魏槐安拿著刀叉,幫她把香腸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
午飯晚飯還是羅圣生掌勺,魏槐安被她安排洗碗刷鍋。
睡前兩個人坐在花園,她窩在魏槐安的懷里。
她一整天都沒有提起父母,但此刻她想和最親近的人說說話。
“你可以一直陪著我嗎?”
“當然。”魏槐安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抱得更緊。
“如果有天我死了,你可以把我安置在一個風(fēng)景好的地方嗎?”
“你才不到二十歲,想這么遠做什么。而且我比你大,按理也是我先離開?;蛟S你該囑咐我們以后的孩子?!?p> “我不要你比我先離開!”
“為什么?”他柔聲問。
“這樣我會很想你的,你剛剛才說過要陪我的。”
“好。”
兩人沉默良久。
羅圣生擔(dān)心自己會被拋棄。
魏槐安擔(dān)心羅圣生心中的郁結(jié)。
“我還一直沒問過你,問什么你家人都走了,你留在潤州了?”
“我不留下,他們?nèi)绾文茏?。?p> 羅圣生明白魏家手里有督軍感興趣的東西,只有魏槐安留下繼續(xù)經(jīng)營幾個廠子,魏家其他人才能脫身。
“你想聽我的故事嗎?”魏槐安突然問她。
她抬起頭看著他,沒說話。
魏槐安摸摸她的頭,自顧自地講下去了。
他父親和他大伯魏正明雖是親兄弟,但關(guān)系卻不是那么融洽。
魏槐安的爺爺曾在清廷做官,早早預(yù)見未來的走向。就讓大兒子魏正明開始做生意,因有官身照拂,生意很快有起色。
其實在家中,魏槐安的父親更受寵些。魏正明的生意逐漸做大,魏老太爺想讓二兒子也去幫忙,可魏正明卻不愿分一杯羹出來。
在面上不顯露出來,卻在背地里使些陰招。
那時魏槐安的母親即將臨盆,叫來的穩(wěn)婆使了壞,想要一尸兩命。幸而魏槐安命大,活了下來。
此后,魏槐安的父親一直沉浸在愛人離世的痛苦中,連兒子也是放在老夫人房里長大的。
直至魏槐安十七歲那年,他父親病重,兩人才遠赴西洋。
七年后他回來,沒想到堂哥英年早逝,家中這一輩只剩他了。
母親生產(chǎn)時被動手腳的事情,還是魏府搬遷之際,他大伯魏正明親口說的。
許是壞事做多了,上天的報應(yīng)讓他絕后。于是魏槐安一回國,魏正明便把家族事物都交出來了。
可能如此才能心安吧。
聽完他講了這些,羅圣生不自覺的摸了摸他的臉龐,滿眼心疼。
魏槐安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沒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p> 然后他摩挲著羅圣生手上的鐲子說:“這便是我母親留下的鐲子?!?p> 她看著他,眼中有諸多情愫不能一一道明。
而后兩人依偎在一起,好似他們只有彼此。
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交談中,在一天又一天的相處中,不斷走向?qū)Ψ健?p> 身邊的一切都漂浮不定,只有彼此堅定不移地停在對方身邊。
從蠻荒地獄走來,身披荊棘,一路腳踩泥濘,在污濁不堪的瞬間,還有一出清明地可以棲息。
這不是救贖,是喘息之機。
未來的兩個月里,大多數(shù)的時光是二人相伴度過的。
期間,狄桑結(jié)曾帶著妻子來拜訪過。
岳小瑩拉著羅圣生說了好半天的話,最后忍不住將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說了出來。
狄桑結(jié)在旁聽得直跳腳,“不是囑咐你了,三個月內(nèi)最好不要說嘛!”
“你一個留洋回來的,怎么比我還迷信?”岳小瑩反駁道。
兩個活寶似的人物,將斗嘴當情趣,一來二去爭個不停。羅圣生和魏槐安在旁看得樂呵。
大約是在立冬后,魏槐安突然忙了起來,有時甚至因為太晚而留宿廠子。
羅圣生聽王嬸說,最近督軍又開始大肆捉拿立新派,秉著寧可錯殺絕不漏掉的戰(zhàn)略,弄得外面人心惶惶。
這天,魏槐安難得早回來,跟著他的一起進門的還有孫奇月。
羅圣生連忙迎上去,“奇月?園子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姐。園子沒事?!?p> “最近我忙,時常不在家,所以我就接奇月來陪你?!蔽夯卑步忉尩?。
她心里還有些疑惑,但是沒在繼續(xù)問,只是點點頭說:“太好了,正好我也想奇月了。”
管家跟在后面,接過孫奇月手中的行李,“少班主的房間在后面,我?guī)^去。”
羅圣生沖他點了頭,示意著他跟管家走。
待兩人不見了聲影,她才問魏槐安:“怎么回事?”
“高卓那邊的動作又緊了,孫班主擔(dān)心暴露會牽連兒子,才將他送過來?!?p> 她皺著眉,擔(dān)心地問:“孫叔叔現(xiàn)在很危險嗎?有沒有辦法幫他?”
魏槐安看著她沉默了幾秒,然后移開視線說:“現(xiàn)在我們也不確定高卓手里的名單上都有誰,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
聽了他的話,羅圣生并沒有好受些,反而將心懸起來。
魏槐安將她擁在懷里,拍著背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