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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梅落地憐

楊梅落地憐

槐序卅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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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11-14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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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堂會

楊梅落地憐 槐序卅 3620 2022-11-13 20:00:00

  潤州,落日時分。

  城南的天悅街最是熱鬧。

  大小的舞廳酒吧出入的皆是穿西服洋裝,追趕新派潮流的年輕人。而自恃底蘊的世家豪紳仍不掃暮氣,最愛去的還是茶樓戲園子。

  今日是魏府老夫人七十整壽,魏府老爺為給親娘賀壽,包下了整個盛禾園唱堂會。

  說來也奇,往年魏府節(jié)慶壽宴請戲班雜耍班子從不選潤州城里的,今年倒是挑了城里最有名氣的盛禾園。

  聽魏府下人說,這是留學(xué)歸來的小少爺親自指定的,魏老夫人最是疼愛孫兒,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臺下魏府的遠(yuǎn)親近鄰輪著番上二樓包廂給老壽星祝壽,倒是無人在意前面戲臺上的《麻姑獻壽》唱得如何。

  戲園的伙計早就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知道世家規(guī)矩大,也收起往日嘴甜討賞的本事,按照魏府管家提前吩咐的那樣本分行事。

  羅圣生站在臺側(cè)看著場內(nèi)有條不紊,便退回后場化妝間盯著進程。

  期間偶爾響起幾聲“阿生姑娘”向她問好,她也只是溫婉的點頭示意。

  她走到門簾前站定,一陣寒風(fēng)吹進,叫人打一冷顫。緊接著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回頭一看,原來是個七八歲的小學(xué)徒。

  叫著“阿生姐姐”的嘴巴還呼著哈氣。羅圣生便把他拉進來,撣落他身上的雪,蹲下問他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小學(xué)徒說后門有個穿軍裝的男人找她,那男人還賞了個銀元給自己。

  她聽罷叫他把錢收好,牽著他去后廚端了兩屜包子,回去和其他小學(xué)徒墊肚子,而后又叫來伙計吩咐自己去后門一趟,稍后就回,最后才施施然走向后門。

  一聲吱扭,女子柔媚的臉從門后露出,一雙眼睛平靜無波看向面前穿軍裝的男人。

  高卓率先出聲,“阿生,我回來了,”右手迫不及待的將羅圣生拉入懷中。

  她頓時肢體僵硬,不知作何回應(yīng)。

  本來早已想好,這次見面要與他說清楚,日后不必來往。只是被擁入懷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覺再次圍攏著她,心中不舍,一時間無法干凈抽離。她實在貪戀,貪戀高卓身上與十三年前那人相似的溫暖。

  內(nèi)心掙扎良久,最終回抱對方。

  “什么時候回來的?”

  “兩個小時之前,回營里點了卯就馬上趕過來了?!?p>  “這么晚了,怎么不明日再來,剿匪還順利嗎?”羅圣生往日里都是一副溫柔節(jié)制的模樣,如今這般細(xì)聲蜜語倒是別有一番繾綣誘人的滋味。

  高卓低聲笑道:“順利。怎么,難道你不想我嗎?”邊說著,邊捧起她的臉,眷戀地看著朱唇。

  羅圣生當(dāng)然知道他心里想著什么,腦子瞬間清醒,暗自皺了眉,不著痕跡地推開了高卓,柔聲說道:“今日魏府老夫人過壽,我須得盯著。天太冷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高卓起初不愿離去,但是看著面前的人不再出聲搭話,嘴角微笑著,眼里卻是毫不動搖的堅持,他只好作罷。最后叮囑了她要照顧好自己,說得空兒便來瞧她,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羅圣生目送高卓走出巷子,拂了拂衣角,轉(zhuǎn)身進門,抬眼便是一張怒不可遏的臉。

  面前的少年十四五歲,身量比她還高上半頭不止,這是班主的兒子,也是她帶著長大的弟弟,孫奇月。

  “你偏生要這樣糟踐自己嗎?”孫奇月壓低音量怒問羅圣生,“素日里師兄弟們從不師姐師妹的叫你,都尊你聲阿生姑娘。園子里那么多人,爹唯獨送你去上學(xué),這些年的書你就讀成這幅狗樣子嗎?”

  聽著這些話,她心中不免有些羞愧,“奇月,你聽我說,下次,下次我一定和他斷了,你……”

  孫奇月打斷她,“下次?你上回也說下次。他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而且他在老家已有妻室,我都查清楚了,可你就是不信。”

  羅圣生信,她怎么會不信呢,上次孫奇月跟她說了之后,便把高卓送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扔了。只是這回再見到他,冬日里溫暖的懷抱,實在太像了,到底還是她貪心了。

  孫奇月看她愣神了,又氣道:“你不會想跟他回去當(dāng)姨娘吧,平時那么聰明的人,怎么這會兒犯了傻。他就是哄著你從了他,過些時日土匪剿完了,一撤軍誰還記得你是誰。”

  孫奇月說得沒錯,的確該斷。她已經(jīng)跟高卓確認(rèn)過,除這次跟著陳督軍來剿匪外,從沒來過潤州,高卓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

  說來,她和高卓認(rèn)識不過月余。那日她與同學(xué)在外聚餐,正巧趕上陳督軍入城,幾個小姑娘巴巴湊到街邊看熱鬧,人頭攢動間被撞倒之際,高卓接住了她。

  一時間羅圣生呆了,高卓的眉眼仿佛與十三年前那人的臉有些重合,不過好像也不像,時間太久,實在記不清了。

  但是她記得那人懷里的溫度和感覺,和高卓真的很像。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他就不是他,再像也不是。

  羅圣生表情堅定,“你放心吧,姐姐不會糊涂的?!?p>  孫奇月囁嚅不言,最終點點頭。

  姐弟二人往后臺走去,臨近門口羅圣生讓孫奇月先進去,而自己卻又走向后門,最終在臨近后門的樓梯旁止住腳步。

  羅圣生剛剛在與孫奇月說話的時候就聞到了煙味,而孫奇月靠嗓子吃飯從不碰煙,不可能是他。她以為是自己身上沾染了高卓的煙味,但剛剛路過樓梯時,仔細(xì)一聞發(fā)覺味道大不相同,這煙味中帶著甜。

  后院還有別人。

  果不其然,樓梯拐角陰影處走出來個挺拔的男人,黑色的裘皮大氅襯得他膚色很白,大氅下是一身得體西裝,右手夾著香煙。

  羅圣生沒見過他,看這一身貴氣想來是今日魏府的賓客,于是柔聲問道:“先生是來給魏老夫人賀壽的嗎?后院雜亂,怕沖撞了您,我?guī)タ聪渥??!?p>  男人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語調(diào)慢慢地叫了一聲“阿生姑娘”。語氣中帶著一絲探尋的意味。

  羅圣生心里有些驚,這人叫出了自己名字,想必是聽到了自己與弟弟的談話。不過她面上并未顯露,因為她相信看起來闊氣又儒雅的陌生男人,是不會傳小姑娘閑話的。

  她只是抬頭看著男人,溫順恭敬的等待吩咐。

  “沒什么,你帶路吧?!?p>  得了指令,羅圣生垂眸點頭,提前半個身位走在前面,帶著男人進了看臺。

  甫一進門,魏府管家就巴巴地小跑過來替穿黑色大氅的男人掀簾子,迎著他進門。羅圣生見狀明了,這后面的差事就不歸她了,向管家和男子福身便退到一旁。

  魏府管家引著男子直上了二層的包廂。

  借著堂內(nèi)電燈的光亮,羅圣生才看清那人的臉,眉骨生得極好,舉手投足透著文雅,但周身氣場又不似一般書生柔弱,反倒比高卓那個當(dāng)兵的還強上不少。

  一想到高卓,羅圣生強制將思緒回到眼前,先安穩(wěn)的把魏府堂會辦完才是正經(jīng),其余的都先放一旁。

  她串著后臺各處掌控進度,多年的鍛煉早已游刃有余。送了賓客,張羅廚房做些宵夜犒勞伙計和演員,自個兒在前臺梳理賬目,一通忙下來也到深夜了。

  轉(zhuǎn)天,咿咿呀呀的聲音照例按時響起,這是園子里的演員出晨功呢。

  羅圣生收拾妥當(dāng)就下了樓,準(zhǔn)備去后廚安排些存熱量的早飯。

  還沒下樓梯就瞧見盛禾園的班主,也就是孫奇月的父親孫平,一手端著茶壺一手背在身后,正巡視著弟子們。

  “孫叔叔,您的病還沒好,出來又受寒可怎么行,快回屋里?!绷_圣生快步走向?qū)O平,拉著他要進屋。

  孫平笑呵呵地擺手,“哪至于啊,昨兒休息一天了,沒事了?!?p>  這么重的鼻音,哪里像是病好了。她看看孫平,又看看一旁搖頭的孫奇月,真是沒轍。昨日便是因為生病,魏府這么大的堂會,才只由羅圣生一人盯著。

  轉(zhuǎn)身回屋拿了厚帽子和大衣,硬是套在孫平身上。四十歲的人了,倔起來也不好管,套個外套好大個不樂意,非是羅圣生臉上有些掛相,才肯乖乖穿上。

  十三年前,孫平把六歲的羅圣生帶回了盛禾園。與其他師兄弟不同,她有間自己的屋子。

  最開始一段時間,她成天呆在房間里,鮮少露面。偏生自小長得出眾,師兄弟們又都以為是師父從哪里買來的金嗓子,好吃好喝哄著來當(dāng)小師妹,所以總是一幫人扒窗戶扒門的瞧她。

  羅圣生被瞧煩了,猛地站起來拉開門和窗子,幾個半大的孩子倒在一地,看著被她捉了現(xiàn)行,腳底抹油溜得極快。那時候?qū)O奇月不到兩歲,被師兄抱來湊熱鬧,逃跑的時候卻沒人把他拎走。

  面面相覷間,小短腿的孫奇月索性抱著羅圣生不撒手了。沒法子,六歲的小孩只能拖著更小的小孩去找孫平。

  孫平知道了這些小孩擾她清凈,當(dāng)天就罰了他們,誰也沒想到平時只在練功時才嚴(yán)厲的師父竟發(fā)了火,此后也就沒人敢招惹羅圣生了。

  也就只有孫奇月天天像長在她屋里一樣,孫平看她不抵觸,反而玩得開心,覺得是個好事,就沒再管,只是私下對兒子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別調(diào)皮別惹姐姐生氣。

  小孫奇月總是拉著他的阿生姐姐和大伙一同吃飯,時間一長,跟師兄弟間也逐漸熟絡(luò),何況還有幾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更容易親近。

  不過再后來,大伙發(fā)現(xiàn)和當(dāng)初猜測的不一樣。孫平非但沒收羅圣生當(dāng)徒弟,反而托了票友把她送進了學(xué)校。

  這下大家心里都明了,羅圣生不一般。

  兵荒馬亂物資匱乏的年代,有能力上學(xué)的孩子,家中非富即貴。好在潤州商貿(mào)業(yè)繁盛,多數(shù)家庭過得并不差,偶爾也有普通家庭的孩子被家長送進學(xué)校,能簡單識字明理就好。

  而如今她是孫平的養(yǎng)女,在外人看來就是戲子出身罷了。同學(xué)里有混世魔王般的人,見著她便要她唱兩句,不唱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為此羅圣生也沒少受苦,可是她只字不提。

  有天大師兄綦海白撞見了深夜抄課本的她,挽起的袖子露出了傷疤,細(xì)問才知道是在學(xué)校受了委屈。

  彼時大師兄儼然是潤州城頭一號的角兒,在達(dá)官貴人面前很是得臉。這些貴人最是講究體面,若是綦海白旁敲側(cè)擊一番,想必她在學(xué)校會好過些。

  可是羅圣生說什么也不肯,撥浪鼓似的搖著頭,說自己會處理好。

  有了這個秘密,她和大師兄走得更近了些,大師兄也總是買些玩具零嘴給她和孫奇月。

  再后來,也不知羅圣生用了什么辦法扭轉(zhuǎn)局面,成為校園里的交際高手。

  只是大師兄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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