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邊抓了一手淤泥雜草,對他道:“你長得太招搖了,得扮丑一點,不然容易惹人注意,不利于我們隱藏行蹤?!闭f完就把手伸到他臉上亂抹,他任由我抹了一通,道:“我們走吧,你算是苦井村的人證,若是能找到合適的大官,我們就一定能扳倒那縣令。”
我看他臉上憤恨的表情,猜到大概與縣令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于是道:“好,那我們就走吧,你可認識什么好官?”
“從前在豹縣行醫(yī)時,曾救過那里的縣令,我們先去找他想想辦法?!彼戳丝次?,“走吧但,愿你不要拖我后腿?!?p> 我才明白過來,我之所以活著,是因為苦井村的人無一幸存,所以他才找到了我,并不是我要扳倒縣令,為苦井村找一回公道,而是他要這樣做。剛才那些話不過是試探我而已,我跟在他身后,盡量加快腳步,不拖累他。
他拿出地圖,道:“如果中途遇到匪盜,我們不幸失散,你就自己尋活路,去豹縣找活路,明白嗎?”
“那你呢?”我問。
“我認得路?!?p> 那地圖畫的十分精細,有可能是他繪制的,我折疊好,貼著胸口放著,他回頭見了,也沒多說什么。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后走著,漸漸的我覺得快要走不動了,我問他道:“難道不能買匹馬嗎?這樣走下去,非累死不可?!?p> 他丟給我一壺水,道:“到了前面鎮(zhèn)子就能買馬了,我騎的那匹馬被殺了?!彼f完,有些傷感道:“那馬跟了我很久?!?p> “你家里還有什么人?”我問道。
他搖頭:“只有一個妹妹,不過落到了賊人手里,不知是死是活。她和你一樣大?!蔽L拂著他的衣袖,散出陣陣藥香,我低頭道:“那你不去找她嗎?”
他搖頭:“她叫我別去找她?!?p> “喔!”我踢了踢地上的石頭,道:“那她一定是怕你出事?!?p> 我說完這句,我們兩人很久都沒有說話,又走了一段路,夜?jié)u漸暗下來。
夜很涼,我的衣服雖破破爛爛,裹一裹倒還能御寒,他就不一樣了,衣著單薄,這樣趕路,又累又冷,非要找地方歇歇腳不可。
“你冷嗎?”我問他。
夜色中,他搖搖頭,又問我:“你冷?。俊?p> 我也搖著頭笑了,我對他道:“要是路上遇到匪盜,我不會自己逃走的,我們一起逃?!?p> 他點點頭:“好,一言為定。”
我很高興,走著說著竟不覺得累了,又走了許久,終于到了鎮(zhèn)子邊上,邊上也有幾戶人家,他找到人家淘換了幾件衣服,一點干糧,我們趁著月光又走了一段路,最后終于體力不支,靠著路邊一個草垛睡著了。
我睡覺一向驚醒,睡得淺,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已經(jīng)聽見雞叫,我爬起來,拉著他繼續(xù)趕路。
睡覺起來后,我的精神格外好,等走到鎮(zhèn)上,他買了馬,錢財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他也不發(fā)愁,朝我笑道:“應該可以撐到豹縣。”
我點點頭,他騎上馬,伸出手來拉我,我也沒有遲疑,跟著他上了馬,坐到他身后。
騎馬就快多了,我們一路飛馳到豹縣,為免招搖,我們到縣衙門口的時候,是從后門溜進了縣令的居處。
縣令好一陣才認出司憫來,鄭重的聽司憫說完了魏縣的事,沉吟片刻,道:“你們先在此住下,我就去聯(lián)絡朝中的人,看能不能幫上忙?!彼緫懴渤鐾獾氐乐x,等那衙役帶我們?nèi)チ司犹?,司憫正色道:“我就留在縣衙,你以出去買藥的名義找個俱來客棧住下,若三日之內(nèi)沒有我的消息,我也沒去找你,你就自謀生路去。若是你出門有人跟著,那個客棧也不必去了,就近找個地方躲著,等我出來?!?p> 我一臉不解,他朝我道:“人心隔肚皮,我也不敢全然相信這蔡縣令?!?p> 我想了想,點點頭:“行,我聽你的安排。要是事情不好,你也記得快逃。”
他笑了笑,點點頭:“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要小心?!?p> 我調(diào)皮道:“也就你當我是女孩子?!?p> 我拿著他的藥箱,出了門,衙役也只問了一句,就放我出門了。我逛了幾個藥店,又逛了幾個點心鋪子,終于甩掉了跟著我的人。果然,那縣令未必就是好人,可是現(xiàn)在我也不能貿(mào)然回去。只能在縣衙附近找了個地方住下,一邊等消息。
等人的日子不好過,我在外面守了兩天,一點風聲都沒有。直到第三天,我看見一頂華貴的轎子落到豹縣縣衙門口,下來一個官老爺。周圍的百姓紛紛快走,避之不及。我抓住一個婦人問道:“那是什么大官嗎?你么怎么如此怕他?”
那婦人一邊搖頭,一邊附在她耳邊道:“那是魏縣的縣令,你也別在這里了,趕緊躲躲吧?!?p> 我忽然明白過來,魏縣縣令會在這里,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我們一路來的隱蔽,必定是那豹縣縣令泄露了消息,我心里又急又痛,一邊往后走,一邊想辦法。
司憫一定是出事了,要是人到了魏縣縣令手里,不一定有活路,好個忘恩負義的蔡賊,我必定要手刃他。
我依舊守在附近,心急如焚的望著大門,最后我想了個辦法打聽司憫的消息。
黃昏時分有衙役出來,我跟上其中一個瘦小衙役,用匕首抵著他的后脖子逼問司憫的下落。
他一開始還和我裝糊涂,我便向下刺了一寸,他才道:“那個大夫今天下午被抓到牢里了,我們嚴刑逼問了他一下午,他就是不肯說出同伙的下落。你就是那個同伙吧,縣令大人已經(jīng)下了斬殺令,明天一早就把他拉去菜市場砍了,你趕緊逃命去吧,我就知道這些!”
“那個魏縣縣令什么時候走?”
“處理了這邊的事,他們還要去藏花樓喝酒,明天早上就走?!?p> 司憫隔壁住著什么人?大牢鑰匙誰管?我一一盤問記好。
最后我打暈他,將他嚴嚴實實綁了起來,才退了出來。
藏花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過狗官去的地方不都是些吃喝玩樂不正經(jīng)的地方嗎。
我琢磨著救司憫,可是我一個人勢單力薄,該怎么救才好?
跟著村里人抓老虎的時候,用過火攻煙熏,用過牛羊誘餌,用過箭矢,可要救司憫,該怎么救?
火燒衙門?水淹衙門?怎么樣才能調(diào)出所有的衙役,讓司憫有機會逃出來呢?
只有青花樓的兩個狗官出了事,衙役才會過來,司憫才有喘息的機會。
我買了些點心,提著食盒和酒水來到牢外,拿錢買通了門口的守衛(wèi),進去了,大牢中一股霉臭味,我心里有些酸,司憫那樣的大夫,怎么能待在這種地方,越往里走,越是陰森。
我假裝探了一個囚犯,那囚犯本不認得我,只是我這句哥哥叫得親熱,這酒水又香,他才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急匆匆奪走食盒,狼吞虎咽起來。牢頭催促的時候,我用眼睛瞟了一眼隔壁牢房,果見司憫靠墻坐著,他也看到了我,向我笑了笑。
我有些心酸,拿著酒朝牢頭道:“嘗嘗這酒,從藏花樓拿來孝敬您的。”
一聽藏花樓,牢頭接過酒,“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假裝一拍他胸膛:“還望牢頭多擔待哥哥?!?p> 他光顧著喝酒,哪里察覺鑰匙已經(jīng)被我卸下一把,我一看司憫,笑道:“哪里來這么俊俏的公子,讓我好好瞧瞧,還真是絕色呢!”我走過去,把鑰匙埋過去,道:“真是可惜,罷了,本姑娘也賞你一壺酒。”
牢頭道:“那是要緊人犯,你別去招惹,走吧走吧?!?p> 我點點頭,“哥哥保重,妹妹下次來看你?!?p> 那人只顧點頭,我心里暗喜:“今日倒還順利?!?p> 出了牢獄,我松了口氣,直奔藏花樓,放火的事我倒干的輕車熟路,沒多時,果然如我所料,火勢大了,來了不少衙役。
藏花樓本是打著酒館的旗號行煙花之事,隔大牢不遠,不一時,人都來了。
我瞧著已經(jīng)得手,就急忙回去接應司憫。
司憫出來的時候是由一個衣著富貴的女子扶著的,她急急忙忙的扶司憫上了車,催促車夫趕車走。
司憫的聲音傳來:“我還要去找一個人。”
女子愣住了:“誰?”
“一個朋友?!?p> 我大概就是他說的那個朋友,不見到我大概他是不會放心的,那女子卻說:“來不及了,司大哥,我們逃吧,逃到別的地方,改名換姓,過平靜的日子,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你那個朋友會沒事的?!?p> 我走上前去,那女子一臉戒備:“我沒事,你們走吧!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妹妹對不對?”
司憫打開簾門,朝我點頭:“謝謝你救了我們,我們一起走吧?!?p> 我擺擺手:“嗨,你們自己走吧。我有別的地方要去,我去投靠親戚。”
那女子道:“雖然如此,我們也許順路呢?”
心里卻一陣絞痛,我回過身:“我們不順路,我也得走了,有緣再見吧。
我們就此分別,司憫嘆息一聲,道:“罷了,走吧!”
他本來只是為了救那女子,我呢?我是為他,還是為村里無辜的人?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司憫和那女子逃了出去,可是我就沒有那么幸運了。車馬比腳程快,我慢了一步,被堵在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