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而復生
晚秋九月,秋風乍起,卷起滿地落葉。
“呱呱!”
枝頭寒鴉掠過,憑添了幾分不詳!
蘇州府吳江縣,城南王家,內宅!
子時!
昏暗的屋子,門窗緊閉,窗紙和門板上,貼著一道又一道的符紙。
屋子正中,壘起一座祭壇,一名少年聳拉著背脊,盤膝坐在上面,約十六七歲年紀,額頭貼著張鎮(zhèn)魂符,腦袋半垂,目光呆滯,雙手結著陽陽扣,捧著一只紫色的水蛭,約指甲蓋許大小,油亮亮的身體鐫刻著細小的符文,一鼓又一漲。
每一鼓漲間,身體都會變亮,而少年的臉色,則相應的蒼白下來。
對面,也盤膝端坐著一名十七八歲的青年,面色臘黃,身形瘦小,穿著團花福字壽衣,腳踏一雙血紅色的布鞋,散發(fā)出濃郁的血腥味,兩只潔白的鞋底,各貼著一張符。
壇上一盞長明燈,微弱的火苗搖搖欲滅,仿佛有看不見的東西在吹拂,四周墻壁繪著一副副仙神圖案,隨著幽綠燈光的擺動,仿如鮮活,向那少年張牙舞爪。
壇下有個炭盆,灰燼散發(fā)著余溫,尚未燃盡的符紙忽閃忽滅,縷縷青煙打著旋升起,沒入青年的口鼻。
那味道,帶有齁人的甜,青年數(shù)次欲嘔,只是想著關乎自己的性命,好歹忍了,可屋里確實陰森森,讓他心虛的喚道:“爹,時辰到了么?”
屋外站著數(shù)人,其中一個長的白白胖胖,面目和善,身著錦袍,約四十來歲,人稱王員外,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因樂善好施,官府特賜予牌匾:積善之家。
此時回頭問道:“老神仙,還要多久?”
老神仙須發(fā)皆白,仙風道骨,是城外朝天觀的住持,自稱姓藍,因廣灑符水,被尊稱為藍神仙或老神仙。
藍神仙抬頭看了看月色,又掐指計算片刻,便道:“子時二刻即可完成,屆時魂蛭會變成漆黑,叫令郎再忍耐會兒?!?p> “荃兒,聽到了吧?”
王員外喚道。
“聽……聽到了?!?p> 青年顫抖著聲音。
邊上,一名胖乎乎,滿頭珠釵的中年婦人問道:“老神仙,不會出意外吧,我們……能不能進去看看?”
“無量天尊!”
藍神仙喧了聲道號,沉聲道:“為令郎逆天改命,貧道已準備了十年,夫人大可放心,也莫要去打擾,陰脈過橋,非同兒戲,稍有不慎,便前功盡棄。”
“噢,多謝藍神仙了!”
婦人惴惴不安的稱謝。
藍神仙略一頷首,嘴角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笑。
王家公子,天生九陽絕脈,陽火過旺,灼燒生機,通?;畈贿^十八,偏王家只這一根獨苗,自婦人產下他之后,再無所出,王員外也納了不少妾氏,也一無所獲,于是四處求醫(yī)。
恰巧藍神仙早年收養(yǎng)了一個鬼脈孤兒。
鬼脈乍看與正常人的經脈沒什么不同,卻與九陽絕脈類似,隨著年歲漸增,生機會漸漸消散,活不過十六歲。
今日,便是少年的十六歲生日,也是死劫。
但鬼脈并非百無一用。
首先,對靈氣的親和力極強,修煉起來,進境神速。
其次,天生一雙陰陽眼,若是修行得當,可行走于陰陽兩界,這種人,被稱作靈境使者。
鬼脈極其稀罕,億萬人中未必出一個,來歷眾說紛紜。
有說是陰間鬼王與人間女子交合誕下的后代。
也有說是人間的污濁孽氣上應天道,是天道的孽種,最終會被扼殺于天劫之下。
還有人說每當天下大亂,必有鬼脈現(xiàn)世,是亡國的征兆,不詳?shù)南笳鳌?p> 藍神仙大限將至,收養(yǎng)這孤兒,是為長到十六歲時奪舍,雖有陰鬼之脈的種種不便,但至少要好過魂飛魄散,況且能行走于陰陽兩界,也是了不得的便利。
后又得知王公子是九陽絕脈之時,連呼天不絕我!
如果從小給鬼脈喂食靈藥,以符篆濟之,培養(yǎng)到圓滿,再讓九陽絕脈吸收鬼脈的血脈,互相中和對沖,可陰陽相濟,堪稱頂尖美質。
于是藍神仙找到王員外,告之來龍去脈,王員外大喜,收了那孤兒為義子,不吝家財,按方飼藥,悉心培養(yǎng)。
當然,藍神仙沒那么好心,一俟王公子奪了少年的鬼脈之后,將以收徒為由,將王公子帶回觀中奪舍,既可以輕輕松松的繼承周家萬貫家財,又能重活一世,身具頂尖資質,今生……有望成仙!
“時辰到了!”
突然藍神仙低喝一聲。
屋子里幽綠的光芒猛閃。
王員外與那婦人緊張的看去!
……
王軒渾身微震,虛弱感與疲憊感交織,記憶定格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剎。
他是中醫(yī)大的學生,本碩博八年連讀,刻苦用功,深得師生好評,早早走上了實習崗位,最后一年,參加援邊醫(yī)療隊,為期半年,深入云貴山區(qū)為老鄉(xiāng)們治病。
眼見半年期滿,王軒在逛玉器一條街的時候,無意中淘到了一塊玉佩,上有歧黃真解四字,同行的老師同學都說假的太明顯了。
這四個字,是簡體字,還是方正黑體,王軒也認為是假貨,可是冥冥中,他又覺得這塊玉與自己有緣,于是花八百塊錢買了下來。
當晚,他戴著玉佩睡覺,因玉的邊緣非常鋒利,好巧不巧一個轉身,被玉割破了下巴,鮮血噴涌而出,卻被玉悉數(shù)吸走,生命力也在快速消逝,連求救的聲音都發(fā)不出,就陷入了黑暗當中。
‘我是下了地獄還是穿越?’
王軒要睜開眼,卻是頭腦炸痛,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如潮水般紛沓而至。
原來……我穿越了!
原主叫六子,是個孤兒,幼年被朝天觀藍神仙收養(yǎng),后過繼給王員外做義子,本體弱多病,王員外好吃好喝的供養(yǎng),幾年過去,體格愈發(fā)強健。
今晚,藍神仙突如其來,除了自身的謀劃,將來龍去脈告訴原主,問他愿不愿意去死。
原主流著淚說愿意。
藍神仙又問恨不恨王員外。
原主說不恨。
隨即藍神仙手一指,原主如中了定身術,動彈不得,被帶進這間屋子,擺出姿式,往手心放了一只惡心的魂蛭,吸收精氣神……
王軒心神大震,原主是被當豬養(yǎng)啊,在養(yǎng)肥的那一刻,給宰了,自己恰好穿越過來,占據(jù)了原主剛死的身體。
這分明是十死無生的絕境。
“嗯?”
突然王軒感覺到,手心的魂蛭被拿走了,頓時睜開眼,就見王公子把魂蛭貼在了他的腦門上!
“你……”
王公子一驚,六子不是應該死了么?
王軒心頭大急,魂蛭吸收了原主的精粹,必須奪回來,不然僅憑這具虛弱的身體,真是十死無生了。
當即拼盡僅剩的些微力氣,去抓周公子的脖子。
王軒雖力氣微弱,但長年習醫(yī),一雙手又準又穩(wěn),一把就抓住,周公子也是虛弱的很,居然掙不開,只是勉強摳著王軒的手。
就在他準備呼救的時候,王軒的另一只手,摁在了魂蛭上,異變陡生!
腦海中,突有青光一閃,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本屬于原主的精氣神吸了回來,瞬間魂蛭那充滿光澤的漆黑身體變得灰暗。
王軒也如墜入冰窖,身體似要被凍結。
隨即一股暖流涌來,中和著寒氣,解了燃眉之急,再看王公子,皮膚干癟下去,面孔迅速失去血色。
暖流源源不斷,與寒氣結合,如陰陽二氣纏繞在一起,呈螺旋形在經脈中穿梭,所經之處,一冰再一熱,刺痛難忍,體表有血珠浮出!
結合原主的記憶與前世的知識,王軒清楚自己搶奪了別人的機緣,得了天大的造化,集鬼脈與九陽絕脈于一身,那刺痛感,正是強行開辟經脈。
王公子微張著嘴,發(fā)不出聲音,目中滿是哀求之色。
王軒不可能有憐憫之心,放過了王公子,死的就是自己,他一手摁住魂蛭,另一只手掐住王公子的脖子,以極大的意志力,抵御著劇痛。
不片刻,王公子氣息全無,手臂垂了下來,咣當一聲,砸在了祭壇上!
“不好!”
王軒心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