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三
坎坷曲折的山間小路,沿途撲鼻的夜草清香,林間時不時響起夜鶯的宛轉(zhuǎn)吟唱。
沒走多久。
感覺到脖頸有些濕潤,李紅兵心里默默嘆息。
“哥,我錯了?!本镁貌徽Z的山杏忽然說道。
李紅兵故作輕松的晃了晃身體,“知道錯了就好,以后有事就跟哥說,就算天塌下來,哥也幫你頂住?!?p> “嗯!”山杏重重的答應(yīng),手臂摟的也更緊,“哥,小時候你就是這樣背我的,還給我唱歌聽,你再唱一次好不好?!?p> “好!”
李紅兵思索片刻,哼哼哈嘿的清了清喉嚨,對著夜空鬼哭狼嚎。
“太陽當(dāng)空照,
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
你為什么背上炸藥包?
我去炸學(xué)校,
老師不知道,
一拉線兒我就跑,
轟的一聲學(xué)校上天了?!?p> 嗷嗚!嗷嗚!
小狼犬們聽著歌聲,不由自主的對著皎月發(fā)出一聲聲狼嚎。
噗!
趴在背上的山杏笑出聲,“我記得這歌,你在學(xué)校唱完,老師去找老太爺告狀,老太爺用柳樹條抽的你哇哇叫?!?p> 額!
好像有這回事。
被山杏這么一提醒,勾起李紅兵很多兒時回憶。
兩人就這么一路說一路笑,不知不覺接近村莊,山杏笑聲也漸漸淡了下來。
走到山杏家,土圍墻上牛筋草茁壯生長,院門木板裂出巴掌寬的縫隙。
推開門,環(huán)境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更加破敗,菜園倒是挺整潔,一排排蔬菜整齊劃一。
土墻蓋的房屋塌了一半,石灰糊的墻皮脫落,露出黃泥和稻谷殼做的泥轉(zhuǎn),唯一還算完整的偏房,外面用兩根木桿頂著有些傾斜的墻壁。
住的這么艱苦?
李紅兵臉上沒了笑意。
山杏從背上下來,一瘸一拐的拉開門,摸索了一下,偏房亮起一盞昏黃燈泡,語氣中帶著自卑,“哥,進來喝口水,家里有點亂?!?p> 李紅兵走進屋里,眉頭皺起。
環(huán)境比想象的還要差。
一張簡陋的木床,一張缺條腿用石塊墊著的方桌,一個馬扎,角落里是灶臺,化肥袋子當(dāng)簾子把灶臺與木床隔開。
雖然從外面看屋子很破舊,但屋里卻很干凈,亂中有序,說明主人是個勤快人。
“喝水,家里很少來客人,沒有茶葉?!鄙叫影岩粋€搪瓷杯放在桌上。
李紅兵坐在馬扎,方桌上擺著一個笊籬蓋,好奇的伸手拿起來。
“哥,別…”
山杏話沒說完,李紅兵已經(jīng)把笊籬拿起來,瞬間臉黑的跟鍋底一樣,生硬問道。
“你每天就吃這個?”
一碗煮糊的面條,一碗清水煮白菜土豆片,半點油花都沒有。
山杏一把奪過笊籬,重新蓋回去,那半張蒼白的瓜子臉上露出倔強,清澈明亮的瞳孔流露不甘和哀痛,淚水從眼眶默默滑落。
“不吃這個,吃什么?”
“爹走了,娘和弟弟不要我?!?p> “你在城里結(jié)婚,我一個殘廢找你有什么用?!?p> “我只恨自己命苦,為什么老天要折磨我?!?p> “當(dāng)初要是被火燒死就好了,就沒這么難了?!?p> 山杏近乎淡然的訴說不幸,在李紅兵聽來,那是對痛苦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變得麻木,對人生已經(jīng)失去了希望。
“跟我回家吧!以后我來照顧你?!?p> 回家!
照顧!
山杏默然的搖搖頭,緩緩拉開衣服拉鏈,露出被火燒過的身體,紅色疤痕仿佛被蚯蚓爬過一般,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你要讓我給你當(dāng)小三?燒成這樣你也喜歡,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
李紅兵走上前,面對山杏半果的身體,伸手把衣服拉鏈重新拉上去,把山杏緊緊抱進懷里。
“傻妹子,跟哥回去,聽話?!?p> 山杏反手摟住李紅兵,在他懷里哽咽著搖頭。
“不,我不去,我可以不要臉,可你不能不要名聲。”
傻妮子。
到現(xiàn)在還要維護自己。
李紅兵心里暖暖的,越發(fā)堅定把山杏帶回老宅,只有去了老宅,通過藥膳慢慢調(diào)養(yǎng)身體,為治療燒傷和殘腿打好基礎(chǔ)。
這些事,沒有跟山杏說。
她身體本來就弱,大悲之后絕對不能大喜。
“不行,今晚必須跟我回去,這事由不得你做主。”
李紅兵蠻橫的直接扛上肩膀,大步走出屋子。
“放開我,我不去,放開我?!鄙叫硬粩鄴暝泻?,把門口的小狼犬們嚇了一跳,紛紛擺出攻擊姿態(tài)。
啪啪啪!
李紅兵煩了,伸手在山杏那沒有二兩肉的腚上重重打了幾巴掌。
“使勁叫,大點聲,把村里人都叫出來才好。”
話音落,山杏突然不掙扎也不叫喊了,乖乖趴在肩膀上一動不動,仿佛認(rèn)命了一般。
……
一路上山杏跟李紅兵置氣,半句話都沒吭。
回到老宅。
傻娃蹲在院門口,見李紅兵出現(xiàn),連忙站起身,對于肩膀上的山杏,就跟沒看到一樣。
“傻娃,去燒鍋熱水,你山杏嬸要洗澡。”
農(nóng)村里的輩分比較混亂。
爺爺活到112歲壽終,當(dāng)時家里、村里、林區(qū)都認(rèn)為,爺爺真實年紀(jì)絕對不止112歲,在那個戰(zhàn)亂與災(zāi)禍頻發(fā)的混亂年代,沒有戶籍制度,后來和平了,爺爺不愿張揚,肯定虛報了年紀(jì)。
并且老爹在收攏爺爺遺物中找到一本直隸武備學(xué)堂醫(yī)科的肄業(yè)書,學(xué)生名字叫李乾武,而爺爺名字叫李乾斌,兩者只差一個文字旁,為此老爹讓大姐查了一下直隸武備學(xué)堂是什么地方,一查不要緊,這座學(xué)堂竟然是亡清在1900年建立的官辦小學(xué)。
得知這個結(jié)果,老爹警告家里所有人,這件事誰都不能說,打死也要爛在肚子里。
即便如此,爺爺以112歲年紀(jì)跨越三個朝代,這份資歷在草溝村甚至在林區(qū)都是天花板級別的人物,使得李紅兵輩分跟著水漲船高,穩(wěn)如老狗。
三泡叫他哥。
大奎他們叫他叔。
傻娃叫他太爺。
山杏叫他哥,實際應(yīng)該也叫他爺才對。
反正,因為他的出現(xiàn),草溝村輩分變得亂七八糟,李紅兵懶得理,越理越亂,只能各叫各的,不尷尬就行。
扛著山杏走進臥室,輕輕放在床上,看著一言不發(fā),直挺挺躺尸的山杏,李紅兵繃不住笑出聲。
“反正來也來了,就安心住下,你不說要當(dāng)我小三嗎?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三?!?p> 山杏猛的坐起身,清澈眼眸帶著憤怒,抓起枕頭砸向李紅兵。
“出去?!?p> 李紅兵撈過枕頭,反手又丟了回去。
“就這么定了,明天我就跟村里人說?!?p>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p> 斗幾句嘴,見山杏情緒好了很多,李紅兵丟下一句狠話,瀟灑的走出臥室。
望著李紅兵背影,山杏抱著枕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生聲音,喃喃自語。
“這句話等了二十四年,可惜太遲了?!?p> 忙活完所有事情,已是深夜。
傻娃正要關(guān)燈睡覺,房門突然被推開。
李紅兵抱著被褥走進房間,看著被傻娃占去一大半的床,無奈道。
“往里面去點,今晚太爺跟你睡?!?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