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為了打破沉默,劉鐵蘭又問了宋有貞為何會在哈拉賓。
宋有貞說他在天津衛(wèi)遇到些麻煩事,得牛在和牛公子幫忙。
正好牛在和要籌建戲班,找到他做班頭,他便過來了。
本來牛在和得知李金水在海參崴,也找過他來的,但他當(dāng)時一心報仇,并沒有應(yīng)下,只說考慮好了會回信。
沒想到最后卻只收到了他為劉喜寫的拜帖。
“找您做班頭?”劉鐵蘭大喜,不覺往前湊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牛公子給您組了個戲班子?”
宋有貞卻擺擺手道:“哎?此戲班非彼戲班,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還是到了牛府再詳說吧?!?p> 他與劉鐵蘭說完,不覺又將目光落在了劉喜的身上。
他坐在劉喜的正對面,正好可以仔細(xì)打量她。
幾個月沒見,小丫頭好像又出落得水靈了一些,單憑這模樣,倒真是個唱旦角的好苗子,也難怪李金水在信上極力與他推薦。
當(dāng)初看到劉喜名字的時候,他還吃了一驚。
沒想到他偶然指點一二的小丫頭,竟然投奔到了李金水門下,學(xué)起了花臉戲,他只覺的自己當(dāng)日的點撥,算是對牛彈琴了。
“你師父的信上說,你已選了凈角的行當(dāng)?”
劉喜抬眼看宋有貞,點頭應(yīng)了一聲。
宋有貞立時有些不滿,四根手指在膝蓋上點了又點,還是沒忍住。
“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是以先前只是蜻蜓點水地說了兩句,沒想到你竟沒懂。你嗓音甜美,長相也說得過去,又是個女娃娃,是絕好的旦角材料。
若是強要練凈角,把大好的嗓子練粗練啞了,日后這行唱不出去,再想要轉(zhuǎn)回旦角,可就絕無可能了?!?p> 劉喜眉心抖了抖,她想過日后再想轉(zhuǎn)回旦角,會有些難度,卻沒想到會是絕無可能。
再說他們一個兩個的,怎么都覺得她凈角唱不出去呢?
她才多大點,怎么這些人都好像知了天命一般,一眼就看盡了她的一生了?
“師叔公怎知我凈角一定唱不出去?”
“你先別與我爭辯這些,我且問你,你選凈角,當(dāng)真是因為你最想唱此行當(dāng)么?”
宋有貞倒是會問,果真把劉喜給問住了。
畢竟她選此行當(dāng),本就不為喜歡,為的是上臺方便罷了。
只她這一猶豫,就被宋有貞給看出來了。
就見他輕笑一聲,道:“看來是被我猜著了,你怕是還在擔(dān)心朝廷的法令,怕自己學(xué)了別的行當(dāng)?shù)遣涣伺_吧。”
“難道師叔公有法子叫我登臺?”
宋有貞高揚了揚下巴,道:“我宋有貞向來不拘一格,敢教就敢保你登臺。京城或許唱不成,哈拉賓、天津衛(wèi)、松江府這些地方,若肯一試,或許可行!”
聽到這里,劉喜雙眸亮起,卻很快又暗了下來。
不能在京城唱,那便還是不合法令,只能偷偷摸摸上不了臺面地唱。
如此這般,是到不了老祖宗跟前唱戲的,更別提得她恩寵,告倒宇文世科了。
但劉鐵蘭和申良君卻已經(jīng)驚得張大了嘴巴。
劉鐵蘭更是往前推了劉喜一把道:“傻丫頭,還愣著作甚?你師叔公這是要收你為徒呢,你還不趕緊跪下磕頭拜師?”
申良君則在一旁撇嘴,腹誹道:“好家伙,喜丫頭這是什么絕世好命?才學(xué)了這幾日的戲,連輩份都跟著飛升了,打明兒起,他得管她叫師叔了?!?p> 宋有貞也是高興,忙笑著擺手道:“不著急,馬車狹窄,等到了牛府把你們安頓下來,再行拜師禮不晚?!?p> 他說著又看向劉喜,打量著她神情說道:“而且還得看這丫頭愿不愿意改行跟我學(xué)旦角呢。”
劉喜也是沒想到自己還成了香餑餑,前后兩位業(yè)界大佬搶著教她戲。
從前她只覺得自己不比大多數(shù)票友差,這會兒她倒有點相信,自己是棵學(xué)戲的好苗子了。
但不管怎么說,宋有貞敢保證她能登臺唱戲,這也算是替她的復(fù)仇之路鋪好了第一步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她相信總有法子解決,反正戲肯定是要先學(xué)的。
于是她也沖著宋有貞笑笑,道:“我是愿意的,只要師叔公不嫌棄我愚笨就成?!?p> “不嫌棄,不嫌棄?!?p> 宋有貞笑得臉開花,順嘴說道:“能用十天記下五十張臉譜畫法的小娃娃,怎么會愚笨呢?普通小角一輩子能演上十個角色就不錯了?!?p> 這話還沒說完,他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一時竟沒掩蓋住自己求徒心切,以后這個徒弟怕是容易驕傲。
可等他看向劉喜的時候,就見她依舊一副謙卑恭順的模樣,仿佛沒聽到自己的話一般,他便心滿意足的也閉嘴了。
等幾人到了牛府,見了牛在和本人,才知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東三省四大公子之一,且他因著很有生意頭腦,賺了不少家財,一不小心就成了哈拉賓首富。
牛在和平時沒別的大愛好,就是喜歡唱戲,是個票友,只是也沒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在各大票房里并排不上號。
京城里的有錢大戶經(jīng)常會請人唱堂會,有時候精忠廟也會舉辦堂會,請各大戲班去聯(lián)誼,票友也可以參加,一展戲喉。
可有次牛在和在京城經(jīng)商,被邀請去參加堂會,他想要登臺唱一出時,卻遭到了拒絕。
牛大戶一怒之下,自己出錢修了個戲院。
有了戲院就得有戲班去唱戲,自己的戲院看別人的戲班去唱戲,牛大戶怎能受得了這種氣?
所以干脆也成立一個戲班。
這便是宋有貞說的那個戲班的初始來源。
但牛大戶的胃口顯然更大。
他不辦則已,要辦就要辦全中國最大最好的戲班,叫全中國的好苗子一想到要去學(xué)戲,就到他的戲班來,全中國的堂會,一想請戲班子,首先就要想到他的戲班。
宋有貞一把這個事兒與劉喜他們說出口,三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六個班頭?”
誰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人但凡多一個腦袋,天天內(nèi)耗也能把自己耗死,更何況一個戲班里竟然有六個班頭,那到底聽誰的???
“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p> 宋有貞忙與他們解釋。
“這個班頭就相當(dāng)于是教書先生,是專門在戲班里教戲的,戲班里的大小事務(wù)自然還由牛公子說得算,畢竟錢由他出。
另外還有一個總社長,葉榮臻。只不過他人不在這邊,已經(jīng)在京城那邊先開了戲班,正招生呢?!?p> 劉喜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只顧著點頭了。
一直到聽到葉榮臻的大名,劉喜三人:“???”
是我們都知道的那位大佬嗎???
匆匆夫人
關(guān)于精忠廟,梨園行在精忠廟有個戲曲協(xié)會,民國以前,但凡科班出身的藝人,都得在精忠廟登記造冊,才算是真正入了行,不然就只能算票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