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劉喜依舊不忍離去,可外頭周管家一再催促,她也有些手足無措了。
她這邊半天不出聲,李金水忍不住回頭一瞄,見她還在原地站著,不覺也跟著紅了眼。
“好孩子,是為師對不住你,把你騙到這兒來做了我復(fù)仇的餌子,你不必為我著想,你該恨我,一走了之呀!
我如今孑然一身,殘廢無用,能與那佟賊同歸于盡,報(bào)了大仇,這是我的夙愿,你就成全我吧!”
門外頭,周管家又盯了一眼懷表上的時辰,眼瞅著佟大人就要來了,他得確保萬無一失才行,不由得又催促道:“李班主!你到底好了沒有啊?還是需要我進(jìn)去幫忙?”
說話間,他已準(zhǔn)備推門進(jìn)去。
門卻自己從里面開了。
花臉“劉彪”搖著輪椅從里頭出來,臉色沉沉的,不怎么高興的樣子。
周管家忙著小聲問道:“人搞定了?”
“劉彪”沒說話,回身拉開門簾,叫周管家自己瞧。
只見床上背對著門躺著一個“宋興兒”,老老實(shí)實(shí)的,沒一丁點(diǎn)動靜。
周管家于是心滿意足地笑道:“辛苦您老了,事情辦完就請吧!”
“劉彪”仰頭瞪了他一眼,唇角微抽,終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搖著輪椅走了。
高家的仆役盯了“劉彪”好一會兒,湊到周管家身邊嘀咕:“他怎么有點(diǎn)不對勁兒,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哼!”
周管家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宋興兒”,恥笑道:“換你親手把自家小童拿去給別人糟踐,臉興許比他還臭呢!”
仆役沒有反駁,人都要個臉面,裝總要裝一下的。
輪椅走得太慢了,一走到拐角僻靜地,趁著沒人,劉喜便撇下輪椅快步走了起來。
快到內(nèi)院大門時,正好瞧見還未卸妝的佟大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這邊來,她連忙躲在一口大醬缸后面,等著佟大人幾個過去,才敢出來,片刻也不敢耽擱地往后臺趕了。
這會兒申良君和劉鐵蘭也才剛下戲,正在后臺卸妝。
劉鐵蘭左右都沒瞧見劉喜,打聽后方知道她和李金水是被人領(lǐng)到主家那邊領(lǐng)賞去了。
申良君正在一旁抱怨呢。
“還得是喜丫頭命好呀,學(xué)了十天的戲,隨隨便便上臺唱兩句,就能得主家親自打賞,不像咱們,在臺上累死累活,絕活出盡,人家主家問都不問一句呢。
我怎么就沒有個好看的爹媽,把我也生得俊俏些呢?”
“少說兩句吧!李老板和喜丫頭都不是摳門的人,少不了你包銀的。”
劉鐵蘭瞪申良君,不知怎的,從剛剛開始,他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老是不安穩(wěn)。
“師父,大師兄!”
劉喜匆忙跑進(jìn)后臺來,不敢大聲張揚(yáng),一直等站到了劉鐵蘭身后,才被二人發(fā)現(xiàn)。
一開始申良君還沒認(rèn)出來,聽她說話才大驚失色。
“喜丫頭,你怎么又扮上劉彪了?”
“噓!”
劉喜忙對二人比噓,瞧了瞧周圍沒什么人注意他們,立時拉起劉鐵蘭的胳膊說道:“快跟我走,這里不能待了!”
二人自不會稀里糊涂地跟他走,當(dāng)即問起李金水的下落。
劉喜不好在這里解釋,只說這院里有炸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可把申良君給嚇壞了,什么也顧不上,撒丫子就往外跑。
劉鐵蘭倒是還沉得住氣,瞧見劉喜三步一回頭地往外走,淚水都快把眼睛給蒙住了,趁著周圍沒人,便將她一把拉住,俯下身去問道:“喜丫頭,你給師父說實(shí)話,這炸藥可是李老板帶進(jìn)來的?”
劉喜這會兒既害怕又擔(dān)心,再繃不住了,點(diǎn)頭的時候淚珠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往下滴答。
“師父,你快救救我?guī)煾赴?,他說要與佟賊同歸于盡。”
劉鐵蘭瞳孔地震,但他仔細(xì)一想,此事也不是無跡可尋。
難怪二十八那一日,李金水要祭奠亡妻。
難怪從前一直聽說李金水很寵女兒,可那日提到女兒時,他卻是那種口吻。
難怪他為人一向挑剔,卻能輕易收下劉喜為徒。
一開始他們只覺得是劉喜幸運(yùn),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李金水的算計(jì)。
想到這里,劉鐵蘭一把攬劉喜在懷,安慰她道:“好孩子,人各有命!這是你師父的使命,你得成全他!當(dāng)務(wù)之急是咱們得活命!畢竟你也有自己的使命,懂?”
劉喜不大想懂,可她明白自己不得不懂。
老天爺讓劉鐵蘭把她從火堆里撈出來,不是為了讓她在這里死的。
所以她點(diǎn)頭嗯了一聲。
劉鐵蘭于是顧不上許多,抱起劉喜就往外跑。
等到了大門口,劉喜忽然想起了牛叫天,忙得掙扎著說道:“還有牛叫天,師父交代過要把它一起帶走,我得去領(lǐng)它?!?p> 這邊佟大人剛唱完了戲,得了長姐夸獎,本來心情不錯,可瞧見長姐坐在高財(cái)主身邊,夫妻倆百般恩愛,眉來眼去,他便生起一股無名火。
他這會兒一肚子的怨氣,都準(zhǔn)備撒在偏院的小童子身上。
為何要嫁人?
為何姐弟就不能長相廝守?
怎么就不能了?
所以他找了個說辭離了正席,片刻不停地往偏院來,跨進(jìn)院門,都不等周管家說完話,他便已經(jīng)進(jìn)了屋了。
瞧見那“小童子”正自覺地躺在床上,他心里便更多了幾分憐愛,迫不及待地解著衣袍,學(xué)著戲里的腔調(diào)柔聲細(xì)語地說道:“乖弟弟,姐姐會好好疼愛你的,姐姐與你不離不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p> 說話間,他人已經(jīng)跨上了床,一下騎在了“宋興兒”的身上。
只是那宋興兒一翻身,一張劉彪的大花臉嚇了他一跳。
再往下看,“宋興兒”懷里竟抱著一個四方小包袱,上頭的引線滋啦啦冒著火星子。
佟大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李金水便一把抱住他的腰,哈哈大笑著說道:“好,老子成全你!
哈哈哈哈哈!佟賊,六年前你騙走我女兒糟蹋致死,將老子打得終身殘廢唱不了戲,害我老婆子泣血身亡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