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京縣的衙門差役們,已經(jīng)許久沒見到這種翻轉(zhuǎn)如此之快的案件了。
眼前的這個黃狗小妖,方才還是罪大惡極的嫌疑犯,甚至差點就要被押入大牢中,擇日推出來斬首示眾。
但卻沒有想到,僅僅只是短短一盞茶的功夫……或者說是兩句話的功夫,就將自身嫌疑全部洗清,甚至還加入到他們的查案進程中來。
這是他們遠遠沒有想到的結(jié)果。
尤其是幾個拿著殺威棍的武役,更是有一種卯足了勁卻沒地方使的憋屈感,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剛才所有人可都看到他們摩拳擦掌,就差一點便將地上這小狗妖給抓起來了。
但現(xiàn)在……看著自己的頂頭老上司,高高在上的威嚴老縣令毫不吝嗇夸獎的開懷大笑著,讓他們內(nèi)心五味雜陳。
因為陳樵年所敘的計謀不能泄露,因此他是跑到老縣令的耳邊去說的,眾目睽睽之下,差役們就這樣看著一只大黃狗在老縣令耳邊低語幾句,最終老縣令愁眉舒展,喜笑顏開。
他們都在好奇這小子,到底說了什么話,三兩句話就能讓向來不茍言笑的老上司開懷大笑?
青袍老縣令拍了拍陳樵年的肩膀,稱贊道:“八十多歲,真是英雄出少狗啊……小子,你這計謀很漂亮,直接省去了我們衙門不必要的過程,辦案效率提高了數(shù)倍。”
“……”陳樵年一臉陪笑,這稱贊之詞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好在并不是罵人的,倒也能接受,他既然決定要扮演黃大柴,那就得好好融入這個身份來。
心里想到這里,陳樵年克制著自己不要太過沉著冷靜,反而也像正常俗人那樣,表露出一絲絲得意,但也盡量的保持不讓人覺得可疑的狀態(tài),越加體現(xiàn)出了一只籍籍無名小狗妖應(yīng)有的樣子。
這黃大柴原本的性格,就屬于那種又誠實有一根筋的老好人,但他也不傻,甚至履歷上還讀過許多年的八書五經(jīng)。
加上這些年的修行都修到了腦子上,他雖然比平常的‘野畜境’弱,但腦瓜子卻比它們更好使。
能夠想到一個好的破案主意,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縣令對著身旁的一個文吏揮了揮手,命令道:“如松,將黃大柴的案底全部清空,并且將在外的懸賞都撤銷回來?!?p>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陳樵年,又繼續(xù)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清白之身了,不會再有差役抓你,在整個會京縣內(nèi)可隨意走動出入,至于你的身份鍍條,一會兒到門口那里的審訊房去領(lǐng)?!?p> 陳樵年抱拳拱手,道:“謝縣令大人赦免罪行?!?p> 老縣令擺了擺手,解釋道:“我的衙門只吹清風,不吹歪風邪氣,無罪的人永遠不會被冤枉半分,這些都是你應(yīng)得的,不必感謝老夫?!?p> 當下,幾個差役走上前來,將鎖在陳樵年身上的束縛都給一一解開,并且拱手為剛才的不禮貌表達歉意。
陳樵年不以為然,能夠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就很高興了,原本他還以為自己這回算是沒撐過新手村就嗝屁了,但老天總算有眼。
“小子,你所說的我會給你辦到,你也別忘了我們之間的期限?!崩峡h令叮囑道。
“放心,縣令大人,您只需要安排您的,剩下的交給我即可?!标愰阅暾f話間,目光中信心滿滿。
就這樣,陳樵年一身輕松的走出了壓抑的公堂,他首次體會到了重見天日的感覺,也是這一刻讓他仿佛對這個詞語更加感同身受了。
在衙門的出口處,他領(lǐng)取了屬于自己的身份鍍條,這玩意去哪都能用得上,可不能丟了,雖然可以到宗人府補辦,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與此同時,公堂之上。
在審理完一件案子,并且破案有望后,老縣令氣色也越加柔和起來,主動詢問自己身邊的文吏:“還有下一件案子嗎?”
文吏是個光頭,哪怕戴著制式的帽子,也能看出他的發(fā)茬已經(jīng)沒了,顯然已經(jīng)禿了數(shù)年。
但他面皮倒還算白,看起來倒也沒那么丑,反而透著一股子文縐縐的氣息。
“回大人,下一件案子的主犯,現(xiàn)在正從北大牢中押送來的路上,應(yīng)該還要等一會兒?!?p> 老縣令點了點頭,來回踱步幾下,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官椅上坐下。
光頭文吏忽然表露出自己的疑惑:“老師,要是那只黃狗妖說謊,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只見青袍老縣令淡淡一笑,拿起了桌上已涼的茶水抿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苦讀將近一輩子的書,刻苦求道,才終悟得‘鐵面無私’這一妙詞,得到天道認可,勉強成就了‘秀才’之境,在老夫的鐵面無私下,任何人一但撒謊命魂之中都會彌漫一縷黑氣?!?p> “但剛才那小子說完話后,命魂潔凈,他并沒有撒謊,因此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絕無半點虛假之言。”
光頭文吏聽聞此言,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縣令大人信誓旦旦的將其放走,這小子果然是被冤枉的。
“老師,學(xué)生自從書院畢業(yè)后,便跟在您身邊實習多年,一直以來都勤勤刻刻念書悟道,但這么多年來,只領(lǐng)悟到了一個‘記’字妙言,除了過目不忘能幫您記錄卷宗外,都無力為老師破案分擔,實在是慚愧。”
光頭小吏神色黯淡,連連嘆息,似乎在責備自己的資質(zhì)愚鈍。
青袍老縣令見怪不怪,微笑了笑,“如松啊,既讀了圣賢書,就不只會死記硬背,要多去悟,厚積薄發(fā)。任何一字,不讀個十萬八千遍,都難以領(lǐng)悟其中的初步妙意?!?p> 王如松若有所思,隨即拱手作揖,說:“學(xué)生謹遵老師的教誨!”
……
日落西山,會京縣被撒上一層余暉,滿眼金燦燦亮堂堂。
陳樵年頗感時光飛速,在衙門一陣折騰完后,他也沒想到外邊已經(jīng)黃昏日落。
但想到自己進城門時,就已經(jīng)日斜天邊,估計也是前后的事。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陳樵年在循著腦中記憶,越過了一條條熱鬧的街道巷集,又走過一條條僻靜的巷道,最終將腳步停在了一座大別院之外。
他總算回到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家……
或者說,總算回到了原主黃大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