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府門前,一個花甲老婦人被簇?fù)碓谌巳褐虚g,時不時期盼地往路上張望著。
母親挑了簾子歡愉地喊道:“母親?!?p> 外祖母聽了喚聲,忙饞扶著白嬤嬤的手往這來。
馬車還未停穩(wěn)當(dāng),母親已竄下了去。
母親看著滿鬢花白的外祖母,哽咽起來:“母親怎又老了?”
外祖母嗔她:“我老了你便少了?還學(xué)著年少時模樣從馬車上跳下來,想來是我當(dāng)時罰你少了?!?p> 母親臉上難得泛紅,撒嬌道:“母親~”
外祖母還是饒過了她,拉著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有何事回府里頭再說去?!?p> 我對堂前湘君姐姐的父親、母親行禮道:“黎夢給伯父,伯母請安。伯父伯母身體康泰。”
黎思隨在后頭,也跟著我一起行禮。
風(fēng)肆道:“幾年不見,夢夢是越發(fā)漂亮了。這位該是你的三妹妹吧,是個知書達(dá)理的孩子?!?p> 我笑著回道:“正是三妹黎思?!?p> 風(fēng)乘表哥對我一揖:“夢夢表妹,思表妹?!?p> 我與黎思還禮:“乘表哥?!?p> 風(fēng)乘拉過身旁一美婦介紹道:“這是你們的表嫂,是金陵蕭知府的嫡女蕭怡?!?p> 我與黎思再一次恭恭敬敬地行禮:“表嫂好?!?p> 蕭怡大方謙和地扶著我們起來,還給我們一人贈了一對早先備好的玉簪。
眾人見完禮,外祖母不耐煩道:“好啦,禮也行完了,都坐下吧。”
外祖母拉著母親的手,細(xì)聲問道:“平婿呢?數(shù)哥兒呢?”
母親斟酌著道:“在海上時遇了海賊,海賊搶金銀時殺了幾個小廝震懾夫君?,F(xiàn)下下了船沒了人手,他們只得留在碼頭請人歸置東西?!?p> 外祖母緊張的左右端詳著我們問:“你們可有傷著?”
今日我特?fù)Q了件高領(lǐng)的衣裳,恰護(hù)住了傷處。我搖頭溫聲道:“我們家女眷一道躲去了孫夫人的船上,那些海賊識得朝中官家的標(biāo)志,未敢去孫家船上,我們也借此躲過了一劫。”
母親與孫夫人離船前便叮囑過了,那日孫家船上的一切都該守口如瓶,萬不能走了風(fēng)聲平白添了事端。
外祖母安下心來拍拍自己的心口:“無事便好。銀財乃身外之物,身家性命才是最值當(dāng)?shù)摹!?p> 湘君姐姐心疼地看著我:“這些海賊也過于猖獗了些,連你們的船也敢去劫。待回了府我便讓侯爺寫折子上去,讓皇家派人去收拾收拾他們?!?p> 外祖母點頭附和道:“合該給他們些教訓(xùn),也好叫周遭百姓少吃些苦楚?!?p> 我心里卻憂慮起,那邢老大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若真因為這讓他處于危險,我們到底有些忘恩負(fù)義。
吃過飯食,湘君姐姐便趕著回府里去與她夫君商議剿匪一事。她拉著我的手,多有不舍道:“你好好休息著,明日我還回府上來陪你?!?p> 我一顆心惴惴著終是熬到了外祖母放我和母親回院里休息。
我一路跟著母親回了她院里,母親皺著眉問我:“可是為的邢老大的事?”
我點點頭。
母親嘆道:“雖說那人許不是個好東西,可若沒有他,我們此時怕早被魚食完了。你放心吧,待你父親回了,我與他說說?!?p> 我早想明白此事若不做謹(jǐn)慎,怕要連累全家落個通匪的罪名。
我開口道:“那日邢老大多有提及慕家郎君,不妨我們書信一封告知慕家郎君此事。興許他有聯(lián)系邢老大的法子,也免了我們誤打誤撞節(jié)外生枝的好?!?p> 母親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法子,只是這信要如何寫呢?”
總不能大咧咧地讓慕斯去通知邢老大,官府要繳匪了。如此不是將自己的命脈交到了他人手里。
我走到書案后研起磨來,提筆寫道:“慕斯吾弟。前些日海上遇匪心驚,幸在匪懼邢罰得生。偶得朝中有剿匪之意,心中大喜。特書信一封,與君同悅。”
我將信紙交于母親來看:“母親看可還有不妥?”
母親看著書信,滿意的點點頭:“邢之一字你故意錯寫,叫識他的人明白你此信的用意,不明白的也便當(dāng)是封尋常書信。我兒寫得很好,待你父親回來我叫他抄寫一封給慕斯送去?!?p> 我蹙眉道:“現(xiàn)下慕家郎君不知在何處,書信經(jīng)了他再傳意到邢老大處,恐晚已?!?p> 母親沉吟片刻,將書信交給了柳嬤嬤:“去尋老爺說,我落了個緊要的物件在船倉里。叫他回府時記得給我?guī)稀!?p> 柳嬤嬤將信封塞進(jìn)袖內(nèi),又覺不妥又塞進(jìn)懷里道:“是。”
柳嬤嬤退下去后,母親心疼又關(guān)切地看著我感嘆:“我家夢夢長大了?!?p> 柳嬤嬤找到黎平時,他還在新宅里搬運著物件。
他驚奇的問:“嬤嬤怎出來了?”
柳嬤嬤恭敬地行禮道:“回老爺?shù)脑?,夫人說有個緊要的物件落下了,讓老奴來尋老爺去取?!?p> 這樣晚的天能有什么緊要的東西,非現(xiàn)在取了不成?
黎平打量著柳嬤嬤道:“東西都?xì)w置好了,你隨我一道去取吧?!?p> 黎平將柳嬤嬤帶到了歸置好東西的主院問:“可是出什么事了?”
柳嬤嬤細(xì)心地打量了下四周,才從懷里摸出信箋道:“府里聽了我們在海上遇匪一事,表姑娘氣得要讓瑾侯上書去剿匪。夫人念著邢老大之恩,想著老爺借慕家郎君之手給他報個信去。”
黎平看完信箋上的字,點點頭皺眉道:“這信該要去送的,只是像慕家郎君這樣的商人,總是居無定所的。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我卻不能保證?!?p> 柳嬤嬤急問:“那該如何是好。”
黎平拿著信箋踱了幾步道:“罷了,總該要試試的。前些天聽人說他還在金陵,我先叫人將信快馬送去金陵,路上邊行邊打聽就是了?!?p> 柳嬤嬤嘆道:“如此也好?!?p> 那日暗倉里的情形歷歷在目,她是不愿救了眾人的邢老大慘死的。
黎平知道現(xiàn)在時間便是人命,拿了信箋轉(zhuǎn)身就去尋得力的小廝去了。
慕斯拿到幾經(jīng)波折的信箋已是七日后,他看著信箋上:“慕斯吾弟?!保v地站起了身。
染塵嚇得將手上佩劍抵到了胸前,緊張地看了看四周。
慕斯閱完信后,蹙著眉對染塵道:“去給邢老大帶句話,就說朝廷要剿匪了,叫他帶著人躲躲。”
“是。”
慕斯重新閱著信箋上的字跡,嘴角上揚著好看的弧度:“慕斯吾弟。她竟真將我當(dāng)叔叔了?”
隨之又蹙起了眉:“她幾時遇的匪,邢老大怎沒信來與我說?!?p> 寶生站在一旁看著他一喜一怒的臉,憂郁地轉(zhuǎn)過頭透過窗臺看向蒼穹。
完了完了,真正是越得不著偏越惦記著。
邢老大黑著張臉看著染塵道:“娘的,老子好容易還了他人情,現(xiàn)下又欠上了。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下來,我那夜竟是白忙活一趟?!?p> 邢老大腦中忽地閃過黎夢端莊清冷,用金釵抵喉的模樣。
“干他先人,早知如此我倒不如將那女子綁了做夫人?!?p> 他說完這話,忽覺周身寒氣逼人。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面無表情,抱劍而立的染塵心里打起鼓來:“你這是做什么?我說錯了些什么?”
染塵如同看死人一樣看著他道:“黎家姑娘是郎君的,你方才的話我會帶給郎君的?!?p> 邢老大一口唾沫噎在喉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企圖忽悠染塵,呵呵笑道:“染塵……你大約是聽錯了……”
染塵不理他,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邢老大無奈的插腰扶額道:“看來這次不單要躲著官兵了?!?p> 寶生拿著沓信紙往外走。恰遇到染塵回府。
寶生隨口問他:“話傳到了?”
“傳到了?!?p> 寶生看他情緒有些不對:“怎么了?打架打輸了?”
染塵蹙眉道:“邢老賊說黎家姑娘是他的?!?p> 天地良心,邢老大可沒這么說啊。是染塵你理解得好。
寶生氣得鼓起了腮幫罵道:“放他娘的狗屁,黎家姑娘是我們家郎君的?!?p> 染塵點頭怨氣沖天道:“我要去告訴郎君,想辦法殺了那老賊?!?p> 寶生氣得面色通紅,手上的信箋也不顧了。跟著染塵一道進(jìn)了書房。
染塵將邢老大的意圖告知慕斯后,涼涼地補(bǔ)了一句:“我們幾時去殺他?”
慕斯聽完染塵的話,摩挲著茶盅并不多語。
寶生沉不住氣問:“郎君,他這樣覬覦我們未來主子,您怎么忍得了?!?p> 慕斯摩挲茶盅的手一頓,耳跟浮起少有的潮紅:“未來主子?”
寶生才覺自己說錯了話,東張西望著躲在染塵身后道:“郎君聽錯了,我是說他這樣覬覦良家女子,您怎么忍得了?!?p> 慕斯眼里閃過絲失望,“哦?!绷艘宦?。
染塵繼續(xù)道:“殺了他?!?p> 慕斯放下茶盅道:“殺他做什么,他還欠我們一個人情呢。待官兵剿了匪,我們便駛貨船給魷魚幫送些珠寶去。染塵你再去與邢老大說我們的船被劫了,讓他去把魷魚幫滅了還我人情?!?p> 魷魚海盜和邢老大那支海盜,是海上實力相當(dāng)?shù)膬纱缶揞^。他們?nèi)舸蚱饋?,雙方必定元氣損傷。
染塵臉上浮起憨厚又邪惡的笑:“讓他自己送死去,我們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