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花子虛一頓質(zhì)問下來,反被李瓶兒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瓶兒這般罵道:“呸!你這條爛蝦手無縛雞之力,事事皆是不行,向來只會在那妓院里眠花宿柳?!?p> “被人家如此好一通算計,你險些都已被關進深牢大獄里!家中上上下下全部指望我這么個婦道人家?!?p> “整日里,奴家在外拋頭露面,到處尋人情找辦法,平白無故的,奴家卻又能曉得多少了?究竟識得幾人?你以為人情當真那般好尋?”
“你腆著臉在這里問三問四,奴家到處求爺爺告奶奶,被那黃風吹著被那黑風曬著,費盡苦心替你把事兒干得停停當當?!?p> “今日官司總算是打完了,你這一無是處的賊奴才沒有將銀子錢收好,反倒是在奴家面前喋喋不休,世間沒你這樣碎嘴的賊囚根子!”
花子虛被李瓶兒這般一番痛罵,心中自是有苦難言,他眼下畢竟已落得一無所有的局面。
他便說道:“從始至終,我滿心指望著官司打完之后還能剩些,咱得用這些銀子買房子過日子,瓶兒你可也不……”
他一語未閉,李瓶兒一聲冷笑,心道:誰又要和你這廝過日子了?當真可笑得很!
她嘴上說道:“呸!賊奴才!家中現(xiàn)如今有錢沒錢的,你自己拿著腦子計較去,休來找奴家問三問四,奴家為何總要招惹你這只王八!”
她這一聲“王八”,罵得實在太好。
半月以來她每夜在天漢橋邊的那棟新房里和武松共度良宵,又與武松里應外合,暗施巧計。
他二人將花子虛算計得明明白白,在這場官司里,一個又一個的圈套硬生生套在花子虛頭上。
花子虛心中自是不知,這綠帽子他是從頭戴到腳,這王八他是從白做到晚!
李瓶兒一場緊接著一場痛罵,一整日下來,罵的花子虛啞口無言。
到得這日晚間,李瓶兒暗中吩咐錦夏,讓錦夏回一趟新房里,給武松捎個信兒。
就說接下來的一兩日里,她暫且先不回去,須得給花子虛這廝幾場痛罵好好吃一吃。
如此這般,一路到翌日。
花子虛心中猜定李瓶兒多半是已在外有人,于是便安排了一桌酒席,想請李瓶兒好好吃兩杯,談一談心。
李瓶兒卻不肯,使歡兒過去對花子虛說:“夫人剛才說了,這酒她定然不吃,倘若老爺已無事,今夜夫人還要離家去外處理事宜?!?p> 現(xiàn)如今花子虛兩袖清風,心中本已沒了半點根基。
當下聽說李瓶兒晚上又要出去,便氣得發(fā)昏,坐在酒桌前連連跺腳。
看官,諸如此類之事,古今都是如此。
女人一旦是變了心,便與男人形同陌路。
管你如何頂天立地,管你如何一番重振夫綱,都是猶如一片死灰。
那是吹也吹不動,拂也拂不去。
卻又哪里能與昔時緣分相投可相比。
卻又哪里能與昔時夫唱婦隨可相比。
若是如現(xiàn)今落魄至此的花子虛這樣,那此段姻緣便已沒什么可看的了。
這一日晚間時分李瓶兒果然乘轎外出,花子虛起初只是任由她去,獨個坐在桌前喝酒。
花子虛命人出去找應伯爵和謝希大他們來家來著,但這場官司可謂是打得天雷滾滾。
清河縣內(nèi)又有幾人不知,幾人不曉!
謝希大自不必多提了,舉凡旁人到了那有錢時節(jié),他就便是火燒眉頭也要主動貼上來,混吃混喝,連收帶拿。
應伯爵往日里也并非是個有骨氣之人,同樣一般的混吃混喝,連收帶拿。
此時他也與花子虛劃清了界限,應伯爵得知花子虛現(xiàn)如今身上已無幾文錢,生怕再與花子虛往來。
生怕到時,花子虛反倒是央求他從錢袋里掏出幾錠銀來。
于是便死活推說他家中老母生了病,亦或者是他家中賢妻又有懷孕跡象。
等等等等,都是諸如這些托詞。
花子虛得知這些一起磕過頭拜過把子的兄弟們,現(xiàn)如今都是樹倒猢猻散。
他再被李瓶兒這么一氣,當即便一頭昏迷在酒桌上,不省人事。
當他醒過來時,已是當夜丑牌時分。
屋內(nèi)寒冷如冰,屋外星月飄搖。
他獨個連滾帶爬的回到屋內(nèi)去,胸腔里仿佛有陣陣鬼火正在熊熊燃燒著。
他手腳又冰涼,任憑房內(nèi)爐火燒的多么旺盛,他整個人都是如同墜入八尺冰窖里。
如此一直苦挨到天亮時分,將郎中請進家來。
郎中一番看了下來,開了兩副藥,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也沒別的,純粹是上火和生氣所致,傷了心脈?!?p> “此后的六十日里,你切莫再次上火生氣,務必要保住身子。多加保重?!?p> 花子虛將郎中所言記在心里,當即將藥給喝了,回床里躺著歇息去了。
整整半日時間過去,李瓶兒乘轎回來。
花子虛定睛一看,只見李瓶兒這婦人滿面紅光,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嘴里哼著小曲兒,手上掐著瓜子兒。
身上穿著鮮艷衣裳,那一頭烏黑蓬松的靚麗秀發(fā),也顯是剛剛洗過,香氣四溢,隨風飄逸。
這婦人從院內(nèi)一路走進,將那一片肥碩碩的,擺得四下里顛蕩不止。
一伸腳一抬腳間,赫然可見腳上都已更換了嶄新的錦襪。
那兩只襪上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白的是布,粉的是錦。
花子虛一心只記著那郎中一番苦心相告,于是他有意躲著這婦人。
生怕這婦人一句話聽的不順心了,再對自己一番破口大罵。
他只是拿眼睛瞧著這婦人。
只見這婦人從院內(nèi)一路走至門口時,須得將腳抬起,才能跨過門檻。
怎料這婦人剛將小腳抬起,登時嬌軀一顫,疼得她呲牙咧嘴忙是將兩條大腿并攏起來。
繼而伸手輕揉著肚臍一帶,半晌過去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稍頃,這婦人臉上重煥容光,俏臉兒上滿是舒爽神情。
花子虛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略加猜想便知這婦人昨夜在外面究竟干了什么好勾當。
花子虛一時間狂咳不止,想著先前家中衣食無憂,丫鬟小廝使喚無盡。
憑他在外面胡造了多少銀子錢,家中都是富得流油。
現(xiàn)如今一場官司打下來,金銀散盡,況且他身上又害了大病。
當真是一夜回到年少窮困潦倒時!
他心中尋思著:實在苦了大伯他老人家,倘若他老人家在天有靈,看見家中現(xiàn)如今這一地狼藉,恐怕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得安息。
他這么想著想著,便開始淚如雨下。
這婦人走進屋內(nèi)之后,便將身上那件柳黃遍地錦襖一把脫下,扔到丫鬟歡兒手中。
雙肩一聳,肚皮一挺,精神氣十足,神采飛揚。
她從桌上拿起一塊點心,緩緩送進嘴里。
又倒了滿滿一大杯荔枝果子酒一口飲盡。
自顧自打了聲飽嗝,神情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