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空中調(diào)皮的嬉戲著，偶有有幾片穿過屋頂，飄到了他的身上。裹了裹身子，鼻涕趁他還在熟睡的間隙就偷偷的溜了出來，最終他還是沒能抵住雪花的熱情，隨著一聲響亮的噴嚏，他醒了過來。
紅潤的臉龐早已凍得通紅，他看了看漏風房頂，趕緊哈出一口氣在兩手之間，然后迅速的摩擦著。房子里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桌，一個火盆，那火盆早已熄滅。墻上掛著幾件布滿灰塵的衣服，如果不是桌上沒有灰塵，他差點以為這是一間沒人住的房子?！斑@衣服還挺新“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他敗給了寒冬，沒有絲毫猶豫，拍完衣服上的灰塵就迫不及待的穿了上去，厚重的大衣給了他獨一無二的溫暖。通紅的臉龐也漸漸地恢復了往日的紅潤，手揣進了大衣里，感受著身體帶給他的溫熱。
只是這么輕輕一堆，房門便“吱嘎“的一聲打開了。外面如同一個美麗的白色童話，厚厚的雪跟他的小腿熱情的打著招呼，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的一旁還有一個戴著斗笠，身披蓑衣的老人正在釣魚。那老人的下巴有一縷雪白的胡子，就和他的頭發(fā)一樣，偶爾有幾片雪飄到了他的胡子上，瞬間就融為了一體。
“衣服還合身嗎？“老人問道。
“挺合身的，我看著還挺新的，就像是沒有人穿過“
“那當然，這是我專門給你留的，我不知道你會什么時候出現(xiàn)，可能在春天、夏天，或是秋天、冬天。我這可不像其它地方，從來只有一個溫度?！袄先宿哿宿酆樱χf道，眼神卻沒有偏離過他的魚竿。
“釣上來幾條魚了”他好奇的走上前問道。
“額，我才剛來，還沒有釣上魚“老人幽幽的說，只是蓑衣上的雪，證明老人在撒謊。
“這里的景色不錯，就是有點冷，要是穿的少的話，還真的受不了“他又搓了搓通紅的手對老人說道。
“哈哈，這兒的冬天是刺骨的冷，要是沒有厚厚的大衣，估計你都走不出這屋子。“老人哈哈大笑
“穿上這衣服，在屋內(nèi)我也覺得冷，屋頂上有幾個洞在漏風?！八÷暤泥止局?。
老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露出一種被人看透的表情，忙擺著手說道:“小事小事，等我釣上魚就把漏洞給補上了?！?p> “那什么時候能釣上魚？“他問
“應該，馬上會釣上吧，可能也釣不上。“老人不確定的說。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頂上依舊柔白一片，只是有不少的雪花從上面降落下來，還有寒風從四周飄向他們。
他和老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湖面上的浮漂，直到頂上的柔光漸漸地暗了下來，那浮漂也不曾動一次。
“你是不是經(jīng)常這樣子？“他一臉疑惑但語氣十分肯定的詢問老人。
“胡說，主要這天冷了，魚都在水底不動了，要是這天稍微暖和點，半天我就能釣上一簍子魚?！袄先粟s忙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那今晚咱們吃啥，還有漏風的問題咋辦？“他一臉狡黠地詢問老人。
“放心吧，我釣了不少大魚，都屯著呢，今晚你可有口福了，讓你嘗嘗我的手藝，等咱們吃完了，再去修房頂。“老人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他配合老人點了點頭。
果然，如他所料，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魚實在小的可憐，雖然已經(jīng)燒好了。
“大的魚發(fā)臭了，不能吃，我都給扔了“老人紅著臉，壯著膽對他說。
“這樣子，我很難配合你”他無奈的看著老人。
“主要這天太冷了，要是暖和下來，放心，我一定能釣上大魚“老人拍著胸脯，就差點對他起誓了。
望著半生不熟還有幾條已經(jīng)燒糊的魚，他陷入了沉思，在考慮是否該提醒眼前的老人。
“要不，你嘗嘗？“他對老人說。
“嘗嘗就嘗嘗，我的手藝你大可放心“老人順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架起略生的魚便送入了口中。
“他應該看到了燒焦的魚，只是他沒夾“他心里默默的嘀咕。
“味道怎么樣？“他問老人
“還行，挺不錯的，我手藝還挺好的”老人似乎也嘗到了魚還有一部分沒熟，但依舊不肯服輸?shù)膶λf。
“要不我再去燒燒？“他反問老人
“行！行！行！可別把我的魚燒壞了“老人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
手熟練的顛起勺子，灶臺傳來的溫度，替他抵擋著襲來的寒風，熟悉的煙火氣，在此刻顯得彌足珍貴。
當一份完全熟透的魚擺在了老人面前，雖然老人依舊埋怨著他的技術遠沒有自己的好，但手中的筷子一次又一次的戳破了他的謊言。
老人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他看著桌上只剩下魚骨的盤子，還有自己空空如也的的肚子。剛想問老人是否還有多的魚，但轉念一想，又立馬放棄了，只能無奈的對老人說:“咱們先把屋頂?shù)穆┒囱a一補吧。“
這一次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為老人上了年紀，腿腳行動會不太方便，但看老人敏捷的爬上房頂，然后催促著他趕緊拿來補漏的東西，他才反應過來。
“沒想到，這老頑童的身體還真好“然后轉手朝屋頂扔了過去。
“你這小兔崽子，砸到我了“老人故作生氣，大聲的呵斥他。
“誰叫你吃這么多魚，我才吃了多少“他也絲毫不示弱。
“誰叫你不吃的，你不吃，難道還不允許我吃“老人也不肯服輸，就站在屋頂上，雙手叉著腰，準備和他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他看到了眼前的場景，便不再說話了，小心翼翼地將補漏的東西扔到屋頂上，生怕又砸到老人。
“小伙子，干得不錯，剛才你怎么不說了“老人補完屋頂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不過你“他翻了翻白眼。
“快先進屋，外面這么冷，屋里暖和“老人拽著他的胳膊。
“這下終于補全了，一下子暖和多了“
“這些洞難道以前就有了？“
“應該是吧，我也記不得了?！袄先藫狭藫项^，有些不好意思
“難道一直都沒補過，哪怕一個？“
“好像沒有過“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盆上的炭火依舊燒著，房間也越來越暖和，他們靜靜的看著一旁的炭火。
“其實，我沒有什么好說的，我感覺我這一輩子挺幸運的“老人開口打破了寧靜。
“我生前是一個屠夫，腦子可能有點不太好使，小時候總是讀不進去書，總想著去田間抓點魚蝦之類的，雖然挨了鞭子，但還是讀不進去，沒辦法我天生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赡苁且驗槲业念^腦簡單，所以我也很少生病，我這一生幾乎沒有生過病?！袄先诵α似饋?。
“在他們看來我就是渾渾噩噩的過完了我那個年齡，但他們怎么知道下河捉魚捕蝦的樂趣。在地里扒拉幾個番薯，烤著吃，吃完躺在地上，看著天上的云，靠在樹上，閉著眼，休息一會，那滋味別提有多美了。你瞧瞧那些整天在書院讀書的呆子，哪有我快樂?！?p> “后來他們都離開了我，去了小鎮(zhèn)外面的城市。我去過一回，可能我腦子確實不太好使，剛去的第一天，就被人騙走了身上所有的錢，我當時一點防備都沒有，果然大城市不適合我“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我繼承了父親的手藝，他也是一位屠夫。本來他不想讓我做這一行，他的經(jīng)驗告訴我，做這一行實在太累了，不過好在我能吃苦，我父親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小老頭。我母親是小鎮(zhèn)上的裁縫，本來我也想學，但是她說這個手藝得傳給未來的兒媳婦，確實，我母親是鎮(zhèn)上手藝最好的，幾乎沒有人能比得上她?！?p> “沒多久，我就在母親的店里遇到了我的那個姑娘，她實在太可愛了，胖嘟嘟的臉蛋，穿著紅紅的大棉襖，雖然臉上有點麻子，但她卻徹底俘獲了我的心。這姑娘真好看，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哈哈，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老人此刻開心的像個小孩子。
“我母親的店里有個規(guī)矩，做好的衣服要讓他們自己過來拿，但那天我對我母親說，我想把那個姑娘的衣服送到她們家，反正有機會不把握住，王八蛋，哈哈“老人使勁錘了錘他，眼睛差點笑出淚珠來。
“那姑娘真美，也真害羞，我把做好的衣服送到她們家，她拿著衣裳低著頭就回去了。還好我叫住了她，給她講解了從我母親那邊學來的技術，不得不說衣服是女人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那天我們聊了很久，原來愛情真的很簡單?！?p> “往后的一段時間，我們一起去看了花燈，還去了周邊的小鎮(zhèn)游玩，本來我想再去一趟大城市，但是一想到我被騙的經(jīng)歷，還是算了。我能看到那姑娘眼中的光，那光中有我，而我的眼中也有光，那光里面也有她。我把她娶了門，她是一個很賢惠也很孝順的妻子，我自己也慢慢的變了不少，我也沒想到我以前竟然是這么不懂事“
“她給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白白壯壯的，那家伙可比我會讀書了，也很聽話，一點都不調(diào)皮，也不怎么生病，可能是遺傳了我的基因。雖然我和孩子他媽都沒去過別人眼中的大城市，但我們每天都很快樂也很滿足，可能這就是他們眼中的幸福，簡簡單單的就好?！?p> “時間過的真快，孩子一眨眼就去了大城市，也成了家，立了業(yè)，回家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我們的年紀越來越大。直到有天我老的再也拿不起殺豬刀了，我就釣起了魚，反正總得找個事情打發(fā)打發(fā)時間。那些曾經(jīng)外出的也回到了小鎮(zhèn)，和我一樣，每天拿著根魚竿在河邊釣魚，這多像小時候，從前就我一人在釣魚，現(xiàn)在多了好多，我和他們經(jīng)常比賽看誰釣的多。晚上回去，孩子他媽早已做好了飯，我就和她吹噓，我今天釣的魚，雖然有好幾次，我都是從市場上買的魚。哈哈，釣魚是個技術活，但運氣最重要，運氣最重要。“老人笑著擺了擺手。
“就這樣我和孩子他媽平平淡淡的過完了一生，沒什么遺憾，她躺在我懷中走的那天，我知道我隨她一起去的日子也到了。孩子他媽真是個操心鬼，還不忘讓我好好的學做菜，生怕我會餓死似的?！?p> “真的沒有遺憾，我這輩子，我挺幸福的，雖然離奇的事情也會有，那就是我死后看到了我的肉體。后來有個漁夫找到了我，說能幫我完成一個愿望，但是必須把我的一部分靈魂給他，然后他還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什么地方？“我當時好奇的問漁夫，他說:“他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會是我喜歡的“。好吧，其實我也沒什么愿望，也沒什么遺憾，如果說真有，那就讓我去看看我的孩子，去看看他這一天做了些什么。漁夫說這不算一個愿望，因為現(xiàn)在的我就可以實現(xiàn)，我想了下，那要不讓我的孫子抽空去看一下他的父親，我的兒子吧，漁夫他答應了我?！?p> “晚上，漁夫載著我去了我和孩子他媽看花燈的橋下，他對我說，在天亮直接進去，否則我的靈魂見到光了就會消逝?；暨€是像那天，真的像，好在每年我都會帶著孩子他媽過來看，只是這次是最后一眼了。橋里面也沒啥，就一扇門，好在門里面還有一條河，我還能釣魚，這一次我得好好練習下我做菜的水平，不能再讓孩子他媽瞧不起了?！袄先搜壑虚W著淚花對他說。
“終焉之人，這輩子我沒什么遺憾，我很開心，如果真的有遺憾，那便是我第一次看到孩子他媽時，我竟然自卑了一下，不過好在我沒在乎，勇敢點?！袄先伺牧伺乃募缗?，就像是臨終前的囑托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但卻無比堅定的對老人說:“我會的“，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了他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