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粼粼月色
周圍似乎有好多人都看了過來。
周惟卿并不習(xí)慣被人注視，更何況是被這么多人。
他的耳尖漫上一抹緋紅。
寧扶蕊覺得這個周無意很可疑。
莫非是貪圖她的美貌？
此念一出，她渾身打了個激靈。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自信了？
微甜的酒釀氣息傳入鼻尖，寧扶蕊偏過頭，看著那家開在游船上的食肆，彎彎的眼睛微瞇，似乎很喜歡的樣子。
“我們到了?！?p> 寧扶蕊說完便抬步往船里走去。
掌柜的看著二人氣質(zhì)非凡，不知是哪來的官貴人帶著自己的寵妾出來逛街，連忙笑著走上去招呼。
還特地為他們騰出來一搜空船。
寧扶蕊坐在墊子上，喝著小酒吃著小菜，愜意地不行。
桂花釀清冽香甜，沒有過多酒味，她不知不覺間就飲了很多。
周惟卿知道她不怎么會喝酒，便輕輕伸出手去阻她。
“莫貪杯?！?p> 寧芙蕊瀟灑一笑：“無事。”
她靠在矮幾上，雙手撐著下巴看著周惟卿，問道：“你為何還戴著面具，多見外呀?！?p> 她打從一開始就很好奇了，眼前的人為何要戴個面具呢？
這么想著，她伸出左手，緩緩靠近他的面具。
周惟卿此時顯得有幾分慌張，他咽了咽口水，心臟幾乎要跳出心口。
他側(cè)過臉，故作鎮(zhèn)定地淡道：“應(yīng)卯所需?！?p> 寧扶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該不會要全天二十四小時上班罷？”
“現(xiàn)下這里無人，摘了也無妨的。”
寧芙蕊幾乎不費任何力氣地將他的面具取了下來。
周惟卿呼吸急促起來。
寧芙蕊蹙著眉頭，忽然覺得有些眼暈，又去揉眼。
她直愣愣地看著周惟卿，一刻鐘過去了……
周惟卿不敢看她，只得用余光觀察著她的動作。
寧芙蕊看著眼前那個面容清癯俊美的男人，心中像打翻了調(diào)味瓶。
她走的時候，周惟卿還是與她一般高的有些瘦弱的白衣少年。
如今頭戴青竹冠，一襲黑衣勾勒出挺闊頎長的身材與勁瘦的腰線。
“周惟卿，你好過分！”
周惟卿袖子下緊緊蜷握的手猛地一顫。
他看向?qū)幏鋈?，平靜無波的眼里似乎蘊(yùn)藏著洶涌的狂瀾。
“你早就認(rèn)出我了對不對，你為什么不跟我說，你為什么……”少女語無倫次，越說越激動，急得好像要掉下眼淚。
她方才還奇怪這人為什么莫名其妙對她那么好！
許是酒釀喝多的原因，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她在邊疆生死不知地過了兩年，來到揚(yáng)州終于見到舊時的熟人，熟人竟還要裝作不認(rèn)識她！
“我......”周惟卿語塞，看著她鼻尖泛紅，心下不禁緊繃起來。
她穿的紅紗袖層層疊疊，襯托著手臂愈發(fā)白皙，艷麗無比。
寧扶蕊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似乎也在偽裝著身份，他倆至多算是打了個平手。
水中泛著粼粼的月色，烏篷船上點著一豆燈，坐著兩個人。
寧扶蕊這下完全不扭捏了。
絮絮叨叨同他說了很多話。
周惟卿靠在蓬上閉目養(yǎng)神，聽著寧扶蕊像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嘀嘀咕咕，心中不禁好笑。
青年散了冠，如墨的發(fā)絲纏繞在微敞的胸口，清風(fēng)吹起幾縷鬢間的長發(fā)，淡淡的薄唇輕抿，漾著淺淺的笑意。
這人總是能帶給寧扶蕊一股支離破碎的美感。
她腦袋差不多要宕機(jī)了，神智昏沉，眸子半闔半斂，她今日連軸轉(zhuǎn)了一天，儼然已經(jīng)十分困倦。
周遭漸漸沉寂下來，周惟卿的肩膀相應(yīng)一沉。
他垂眸看去，寧扶蕊枕著他的肩膀睡著了，呼吸沉靜綿緩。
她穿的胡羅裙十分清涼，現(xiàn)下衣襟散亂，露出胸前一片細(xì)膩的白皙。
周惟卿呼吸一窒，視線一轉(zhuǎn)，朝船外看去。
他靜靜地端坐在這方烏篷船上，時間一點一滴緩緩流逝。
一個時辰過去了，少女從小憩中醒來，迷蒙地眨著眼睛。
周惟卿右邊衣襟洇濕一片，她似乎做了個不怎么好的夢。
寧扶蕊清醒了幾分，眼角淚痕干涸，頭上來自周惟卿的目光，心下有些發(fā)毛。
她看著那片濡濕的衣襟，干干巴巴笑了一聲：“我不是故意的?！?p> “無礙，休息好我們便下船罷，很晚了。”
寧扶蕊點點頭便要站起來。
無奈她剛上岸腿腳便軟得不行，早知道方才不應(yīng)該喝那么多的
周惟卿看著搖搖晃晃的寧扶蕊，嘴邊泄出個微不可聞的嘆息。
“小心。”
他伸出雙手，堪堪扶住寧扶蕊的兩臂。
寧扶蕊實在沒有力氣再走路了，嚅嚅地說道：“那個......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我腳麻，走不動了?！?p> 周惟卿看她的目光溫溫的，也沒說什么，走到她身前，屈膝蹲下來。
寧扶蕊被他背在背上，上面有幾根骨頭硌得她有點難受，感覺他馬上就要被自己壓倒了。
不過走了一會倒是十分穩(wěn)妥。
呼吸間，寧扶蕊能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書墨的氣味，令人心安。
“周惟卿，你好瘦啊?！?p> “那要如何？”
“多吃點。”
“周惟卿......”
周惟卿偏過頭去看她。
“我能不能叫你卿卿？”
心跳漏了一拍，他不動聲色地問：“為何忽然說這個？”
“我覺得這個稱呼很可愛！”
可愛，何謂可愛？
周惟卿不懂了，這種詞通常都是形容景物的，在她眼里他也算是一種景物么？
“隨你。”
寧扶蕊有些不滿了：“哎呀——”
“怎么我說什么你都依著我，你這種性子最容易受欺負(fù)的！”
難得的嬌蠻語氣，周惟卿抿唇笑著，淡淡的笑意令他昔日冰冷的眉目漸漸有了溫度。
寧扶蕊想到舊時他低眉順眼的模樣，直到如今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心下一揪。
她干脆湊到他的耳邊，悄聲道：“那個，以后你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多聽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用事事都依著我的?！?p> 說罷，寧扶蕊規(guī)規(guī)矩矩地趴回他背上，認(rèn)真地問道：“那我現(xiàn)在可以叫你卿卿嗎，周郎君？”
周惟卿愉快地想，人最會偽裝，明明希望自己答應(yīng)，卻又要做出一副詢問的樣子。
“若我說不呢？”
他自小便被教導(dǎo)要順從，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拒絕一個請求。
“好吧，不也沒關(guān)系?！?p> 周惟卿一頓，以為她不達(dá)目的不會輕易罷休，沒想到還有這種回答。
寧扶蕊不再說話了，而是轉(zhuǎn)頭望著街上稀稀拉拉還點著燈火的商鋪。
這是壓抑的城市里所沒有的，卻又與城市有著相同之處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