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找衙門,那嬤嬤哪里肯,當(dāng)下幾個健步?jīng)_上去就要拽子秋,小丫頭自是比她機靈,側(cè)身之際就溜了出去。
嬤嬤急了,“見證什么見證,老婆子我還能空口白牙地唬人不成?!”
“這咱們倒也不敢說您唬人,這人被沒被打一目了然,想來您也不會在這件事上騙咱們。只是,這到底是被誰打的,卻是說不清的?!?p> 女子站在臺階之上,日光從外頭打下來,在她身前打下一道清晰的光影分界線。她就在陰影里,面紗之后的一雙眼睛,眉眼微挑,似笑非笑,“難道您就不想知道……真兇到底是誰嗎?”
“還能是誰,當(dāng)然是那個叫百合的賤婢!你是此處管事?”
眉眼溫潤,姬無鹽笑容可掬地搖搖頭,“也不是。小女名喚姬無鹽,也是這里的姑娘?!?p> 聲音瞬間抬高,疾言厲色地,“那你瞎摻和作甚?!就算不是那蛇蝎心腸的女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貨色,旁人都不曾站出來,偏你站出來,那你也是同她一伙的……呀!”
腳尖鉆心地疼。
“你這個壞人!不許說姑娘壞話!”
叉著腰的孩子,粉雕玉琢的,鼓著臉生氣的樣子像個松鼠。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沖過來的,直接就是一腳,又狠又快。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嬤嬤被嚇了一跳,卻見那孩子穿著打扮甚是精致,一時間沒敢發(fā)難。
寂風(fēng)踩完似是發(fā)現(xiàn)自己身量不夠需得仰面看人,驀地想起古厝“大伯”說過這樣很沒有氣勢,又后退一步,怒瞪,“壞人!”
牙齒還未長全、爪子還不鋒利的幼虎,齜牙咧嘴地護在她的身前。
姬無鹽招招手,溫柔抵達眼底,“寂風(fēng),回來。”
回頭,咧嘴,缺心眼似的笑,缺了顆門牙的樣子傻傻的。他三兩步跑到門口,捧了油紙包著的一大包蠟燭踮了腳遞過去,“姑娘姑娘,如今那蓮花燈便不會滅了吧?”滿心歡喜的樣子。
姬無鹽揉揉他的頭頂,道,“不會了。”
小孩子的力道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與其說疼,倒不如說是丟人。青色的鞋面沾了泥,有些臟污難看。這一腳總覺得像是踩在了她的臉上——夫人吩咐如何鬧騰都成,最好能讓風(fēng)塵居就此消失在燕京城。偏自己在這里半點好處沒撈著,眼看著還要驚動官府……
只能速戰(zhàn)速決。
當(dāng)下直奔主題,“既不是百合,又不是管事,我不同你說,要么,找百合那賤婢出來,當(dāng)面對峙,要么,找你們管事出來,給我們家夫人一個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嗤笑聲從人群之外傳出,戲謔嘲諷,“這所謂一個碗不響、兩個碗叮當(dāng),這倆人……那什么到一塊兒去了,總也不能全怪人姑娘吧?蒼蠅還不盯無縫的蛋呢!”
拎著個油紙包的女子撥開人群大步入內(nèi),呵呵一笑,又冷又嘲,說完,看向姬無鹽。
姬無鹽一愣,沈洛歆?她怎么會來?
沈洛歆也是腳步一頓,瞳孔顫了顫,手中油紙包差點脫手墜地,然后才猛地一哆嗦清醒過來,心下似有什么沉沉地落了下去,又似輕輕飄了起來,不著不落地難受著。
她……
又沖出來一個程咬金,嬤嬤健步如飛沖過去指著人鼻子罵,“你這人咋說話的呢?!誰是蒼蠅!?。空l是蒼蠅?!”
“誰應(yīng)了誰是唄……”說完,她不退反進,嘻嘻一笑,“嬤嬤,你可仔細著些,我娘是許四娘……你若碰了我,當(dāng)心你家夫人不讓你進府喲!”
話音未落,嬤嬤已經(jīng)一步退開,如避瘟神。
圍觀百姓也紛紛后退,“這人怎么也跑來了,真煩,晦氣!”
“可不!回吧回吧……左右沒什么好看的了?!?p> “許四娘怎么了?”
“嘿,你是外鄉(xiāng)人吧?許四娘……仵作!陰氣重……不干凈!大小也是個領(lǐng)俸祿的,可你瞅瞅,夫君跑了,一個女兒都這么大了,誰敢上門說親去?”
“?。 ?p> 有人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走了,有后退兩步雖然嫌棄卻仍抵不過瞧熱鬧的天性堅決留下來的,只是一下子那包圍圈比原來擴大了一倍不止。
言語落在耳中,沈洛歆扯了扯嘴角……習(xí)慣了,只是仍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油紙包。
嬤嬤也有些措手不及,“你、你一個仵作的女兒,此處干你何事!百合呢!我要見百合!既然打了人,總要給個說法不是?瞅瞅這床被褥,這都是我家公子的血啊!可想而知都將人打成什么模樣了??!”
“血?”沈洛歆癡癡一笑,指著那被褥,一臉天真爛漫,“你說這一床的畜生血,是你家公子的?你家公子是……畜生呀?”
百姓瞠目結(jié)舌,“天吶!這不是人血呀?怎么瞧出來的?”
“畢竟是仵作的女兒,一眼看出區(qū)別來,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倒也是……”
嬤嬤面色一僵,下意識地就揪著那被褥低身嗅了嗅,并不覺得有什么區(qū)別,猛地意識到不對,轉(zhuǎn)首呵斥,“你瞎說什么呢!什么畜生牲畜的,這就是我家公子的血!”
“哦……”沈洛歆點點頭,“我本來就是胡扯,就算人血有些不同,可隔了這么遠,我也不好判斷……結(jié)果……你這反應(yīng),倒是說明我說對了……”
“你……!”
“嬤嬤?!奔o鹽出聲截了對方的話,面色微寒,步下臺階,背著手站在最后一階上,“嬤嬤,我敬您是大戶人家的家奴,即便是個下人,我也自始至終以禮相待,甚至也算理解您的咄咄逼人,畢竟主子被打了,奴才緊張急切有失體面也是正常……偏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只是似有所感地抬頭,看了看對面高樓中的某扇闔著的窗戶……那里似有過來的目光盯住了自己,和周遭所有目光都不同,像……獵人盯上了獵物。
令人不適。
她轉(zhuǎn)首看向某個方向,微微瞇起了眼,“看來……如今要個說法的,是我風(fēng)塵居了?!?p> 腳步聲紛至沓來,人不多,卻有些凌亂,夾雜著小丫頭氣喘吁吁的聲音,“大人,您快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