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河北岸,幾個人又點著了一堆火,把衣服烤干了,這才策馬向陳家寨走去。來到北沿兒岸邊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楊一群領(lǐng)著二牛和小皮去吃飯。就在飯館附近,找到了八斤他們,幾個人進了飯店開始喝酒。由于今天得知了家里的真實情況,楊一群內(nèi)心十分惱火又十分沉重。他不由得就多喝了幾杯,顯然有些醉意了。他把桌子使勁一拍說:我必殺唐七成!這時候,掌柜的也過來勸著:南沿兒咧,不要多喝,現(xiàn)在這世道不太平。他知道自己失態(tài),馬上把聲音壓低了說:
“幾位弟兄,我楊一群身為人子,身為人夫,身為人父,如今被日本人,被那些漢奸害的無家可歸,老娘下落不明,我如果不報此大仇,我有何面目活在這世上。找到老黃找不到老黃都不要緊,我們自己也能干。弟兄們愿不愿意跟我到南沿兒去殺日本人,去殺漢奸?”
幾個人都被燒酒撐著,一個個都變成了紅臉漢。除了八斤被嚇得躲到一邊,這幾個人同時都拍了胸脯。二牛說:埋伏在半路上,劫他的路。小皮說:等他喝醉了,到他家里弄他。其他兩個說:把他們家的孩子弄到河灘里埋了。楊一群聽了,覺得這都是劫路的土匪才干的事,他好像不想這樣去做這種下三濫的活。他把手一揮說:跟著我干,不能像土匪那樣,又是劫路又是抱他家孩子的。跟著我干,就堂堂正正的,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絕不傷及無辜。殺大野豬就殺大野豬,殺唐七成就殺唐七成。不殺他家孩子,不殺他家老人。不點他家房子。就點老日的據(jù)點,點唐七成的維持會。我們就像梁山好漢,專門打那些老日漢奸。
這一番話說出,讓這幾個劫路的好漢變得熱血沸騰,似乎馬上就要站起來騎馬回到南沿兒,找到老日的據(jù)點里,找到唐七成的維持會,把這兩個大哥的仇人當(dāng)場弄死,或者拉到河灘里活埋了。陳八斤聽到這里要殺人了,嚇得躲在墻角里哆嗦著,不停地說著:
“南沿兒咧,一群羊,殺死胡十三......鬼,家里有鬼,大娘是鬼......妹夫來了,妹夫是鬼,妹夫殺不死......”
楊一群看了一眼陳八斤說:“八斤這樣也不是個常事,還是想辦法讓他回家,和家里人常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醒過來的。二牛,你現(xiàn)在好心收留他,咱們一走,他早晚也是餓死。這也怪他不爭氣,凈干些壞良心的事兒?!?p> 二牛看了一眼八斤,嘆了一口氣說:“八斤哥都是被胡十三逼的,他原來也不是這樣的人。”
小皮突然接上說:“要不這樣吧,咱們?nèi)ツ涎貎号先諠h奸,就把他用一根繩子捆上,抬到家里,不讓他出來。他看到家里有娘,還有妞妞,沒有鬼,他就不鬧不跑了?!?p> 二牛想了想搖搖頭說:“栓一會兒中,時間長了,我們一走,家里兩個女人,她們也看不住他呀。他掙開了不還是要跑???你總不能一直拴著他吧?再說了,他娘也是一會兒清楚,一會兒糊涂的,就妞妞一個人,肯定不中。”
楊一群接上說:“那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試試,不中了再想別的辦法。”
安置八斤的事,就暫時這樣決定了。幾個人把八斤領(lǐng)到屋外,說是要去黃河灘里劫路,他就變得興奮起來,他以前也劫過路,劫路帶給他的刺激和驚喜暫時使他恢復(fù)了些記憶。就跟在幾個人后頭,一顛一顛地往河灘方向走去。來到河邊,幾個人從后邊把他捆上了。陳八斤像一頭豬一樣,不想束手就擒,拼命地掙扎著。他這一陣也沒有吃到好飯,身體不似以前見健壯,何況被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按著,不一會兒就被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幾個人把他放到馬背上,順著一溜岸邊往西走去。來到陳家寨,已是傍晚時分,聽見動靜,引來不少人觀看。有的人在那里議論著:
“八斤還活著,不是說他死了嗎?”
“他瘋了以后,就跑了,沒有回過家,這是誰把他綁回來了?”
有個見過楊一群的,他用手指著楊一群悄聲說:“他就是妞妞的男人,聽說是他殺了胡十三,他咋又回來了?”
一群人也不管這些,牽著馬只顧往前走著。八斤在馬上胡亂叫喊著:
“鬼,鬼,家里有鬼......大娘是鬼.....我不想回家,妹夫是鬼,大娘是......”
來到院子里,二牛朝院子里大喊起來:“屋里有人沒有?八斤哥回來了??彀阉轿堇?。別讓他再跑了?!?p> 一聲喊叫,從屋里喊出來兩個女人,一個是陳八斤他媽,另一個是陳妞妞小紅鞋。八斤他娘看到八斤騎在馬上,走近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
“真是八斤?八斤,你沒有死?娘想死你了!兒啊,你這是咋了?咋被綁上了?”
陳妞妞走過來問:“綁著他干啥?到家里了,把他放下來吧。這樣他多難受啊?!?p> 這時,幾個人都過來把陳八斤放下來,前后簇擁著往屋里推著走。走到屋門口時,忽然見八斤扭過頭來就要跑,嘴里喊著:“鬼,屋里有鬼.....”
楊一群一個箭步上去就把八斤擒住了,他一只手拉住八斤身上的繩子說:“把他栓到屋里的床腿上,別讓他動,等一會兒再看看,是不是會好一點兒。他好長時間都沒有回過家了,可能會不太適應(yīng)?!?p> 這時候,三娘過去,拉住八斤的胳膊說:“兒啊,我是你媽呀,我不是鬼,她也不是鬼,她是妞妞。他是......”他用手一指楊一群,不知道咋說的好。
這時候,妞妞過去拉羊羔他爹解釋著:“八斤哥,他是羊羔他爹。”
誰知道羊羔是哪個呀,等于沒說。
為了更進一步說明身份,二牛上前再次作了進一步的解釋:“這個是我大哥,他是南沿兒過來的,我最佩服的好漢。我以后就跟著大哥干大事兒?!彼缓靡馑贾焙裘M,還是等于沒說。
眼看著陳八斤暫時不會清醒,楊一群想著他的這幾個蝦兵蟹將跑了一天,鞍馬勞頓,個個疲憊不堪,就對二牛他們幾個說:“幾位兄弟都回去歇著吧,把馬都騎回去。夜里找點兒草料喂喂,別讓餓瘦了,以后說不定哪一會兒會用上?!?p> 二牛用手一指陳八斤問:“八斤哥咋辦?”
楊一群說:“交給我吧,一會兒我好好安慰安慰他?!?p> 一群人走了以后,楊一群就開始安慰陳八斤。他指著三娘說:“這是你娘,她天天想你,都想處病來了?!庇钟檬种钢〖t鞋說,“這個是妞妞,她才走了沒幾天,你就不認識她了?”又指著院子屋里說,“這里沒有鬼,只有人?!彼麑π〖t鞋說,“叫三娘把燈點上,屋里有了亮光八斤就不害怕了?!?p> 這時,三娘也湊過來對兒子說:“八斤,我是你媽,咱家里沒有鬼,就有我,他,妞妞。西院還有你大娘。別的人沒了,你不要怕,你弟弟也丟了,你不能再跑了,你走了家里就剩娘一個人,娘還不勝死了好?!闭f著,就開始流眼淚,這會兒她有些清醒,因為她在安慰著八斤。
一會兒,屋里點亮了燈光。幾個人都進了屋,八斤也不像剛進院里時那樣大呼小叫了,他只是用驚恐的眼神看著這里的一切,似乎他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他看到小紅鞋也在屋里,就瞪著兩只眼睛說起來:
“她是妞妞,她是南沿兒咧。她是大娘,大娘在西院。大娘是鬼,她是妞妞,妞妞也是鬼......鬼呀,放開我......”
楊一群走過去,朝陳八斤的臉上使勁扇了兩個耳光,厲聲喝道:“睜開眼看看,我是誰?我是南沿兒厲鬼一群羊!你這個混賬東西,還不快給我滾!”
他是在對附在陳八斤身上的鬼魂說話。楊一群實在沒有招了,他本來不相信鬼魂附身這一套,可他眼下實在無計可施,他不能老是這樣捆著這個大男人,他一會兒尿尿,一會拉屎,一回睡覺,一會吃飯,總要給他解開繩子。就用這一招刺激一下這個被他嚇傻了的大舅哥。不料,陳八斤挨了他兩耳光之后,搖晃了一下腦袋,睜開眼睛看了屋里一圈兒,開口問道:
“我這是在哪兒?。磕銈兝ψ∥腋缮??”又一轉(zhuǎn)身,看到他娘在身邊坐著,他問,“媽,你捆著我干啥呀?我咋像是做了個夢??!”
三娘上前拉住八斤的手說:“兒啊,你在家里,你這些天到哪里去了,你咋一直不回家里呀,家里就剩娘一個人,你弟弟狗蛋也丟了,你也傻了,有人說你死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了,這一回可不能再跑了?!彼粗鴹钜蝗喊笾f,“南沿兒咧,你別打我兒子了,他好了。以后再也不跑了。你給他解開繩吧?!?p> 陳八斤抬頭看了一眼楊一群,有些詫異,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就使勁搖了搖頭,仔細看了一陣,發(fā)現(xiàn)還是南沿兒的妹夫楊一群。他想起來打死胡十三那一場,就又變得心驚肉跳起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妹夫,南沿兒咧,你,你把我捆住干啥呀?我又沒有對不住你,你快點給我解開吧,我身上勒得難受。”
楊一群看著陳八斤好些了,就笑著問:“給你解開了,你還跑不跑了?”
陳八斤哭喪著臉說:“這是俺家我跑個啥呀?”
“那中,只要不跑,就給你解開?!闭f著,接上前給陳八斤松開了繩子。
隨后,陳八斤一屁股坐在床上,看著屋里站著的幾個人,迷迷糊糊地說:“媽,我咋像做了個夢。我這是咋了?南沿兒咧和妞妞咋都在咱家呀?”
楊一群接上說:“你是做了個長夢,這一夢就做了好多天,現(xiàn)在夢醒了,就別亂跑了。你好好在家里待著,我和妞妞去西院看看?!闭f著,朝小紅鞋看了一眼說,“走,羊羔他媽,咱倆還去西院吧。你娘還在那院等著咱去睡覺呢?!?p> 說完,倆人站起來去了西院。來到屋里,楊一群把燈點著,就和衣躺在床上歇息,他讓小紅鞋坐在床前,就開始對她講了一些今天去南沿兒的事。他說:“羊羔他媽,我和二牛他們?nèi)チ艘惶四涎貎海蚵牥衬锖脱蚋?,還有狗蛋的事,他們都跑得沒了蹤影,兩個院的房子牲口都被老日燒了個精光。咱們眼下已經(jīng)是無家可歸。你就在這里先住下,我有些事情要忙。俺娘暫時還沒有下落,等我找到俺娘了,我把他們都接到這里來,暫時先在這里躲避一陣再說?!?p> 聽到這個消息,妞妞心里得到了少許安慰。她想到三娘和八斤,就又不安起來,她說:“羊羔他爹呀,八斤哥是個靠不住的人,俺三娘又有點兒迷糊,他萬一再和胡十三的人連在一起,我,我怕那些人......”
楊一群打斷小紅鞋的話說:“你別擔(dān)心,陳八斤不是原來我們想象的那樣,聽二牛他們說,他是被胡十三比成那樣了?,F(xiàn)在胡十三已經(jīng)死了,跟著他的人都散了,還有幾個眼下跟著我,八斤再也不會幫著胡十三害你了。更何況還有我,我是不會看著那些人來害你害八斤一家的。你在家里跟三娘在一起學(xué)針線活,就像以前一樣。我夜里回來,咱們就住在這里。我還等著你娘來和我說話兒呢?!?p> 小紅鞋坐在床沿兒上說:“羊羔他爹呀,我是個不中用的人,你可不能一去不回家呀。你總說俺娘和你說話兒,她咋不和我說話呀?我也想跟娘說說話呀?!?p> 楊一群伸手把小紅鞋拉到懷里抱著,用手拍著后背安慰著她,說著:“先別急,慢慢等著,說不定那一會兒,您娘就會跟你說話了?!?p> 倆人說了不少話,楊一群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就吹熄了燈,躺在床上,準(zhǔn)備睡覺。不料,他看見楊青山在院子里站著,他有些驚奇,隨后就從床上坐起來,披上衣服,來到院子里和青山說起話來。
各位,你要問楊青山啥時候也來到了陳家寨呢?我對你說,那不是真正的楊青山,真正的楊青山他留在了北沿兒一個院子里,正在被一群人包圍著。他中了一槍,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氣了。
楊一群問楊青山:“哥,你咋黑更半夜的來找我了?”
楊青山說:“兄弟,我來看看你,我知道,咱弟兄們快一個樣了,你也是,你一個在這里,那一個在那里。我們和小紅鞋不一樣,我也是才知道的?!?p> 楊一群湊到跟前仔細看了一眼楊青山說:“哥,你沒變樣啊,說話咋不一樣了呢?你今天是從哪里來呀?”
“我是從那里來,我們都是從一個地方來,到另一個地方去。在這個黃河灘里,只要你是黃河灘里長大的,你就跑不出這個黃河灘。早晚的事兒。不過,我們弟兄不在這里就在那里。只要我們弟兄能常見面,我們就不會滅?!?p> 楊一群說:“青山哥,我們哪里都不去,就在這河灘里活,一直活上他一百年,一千年。這就看我們弟兄的造化了。難是難了些,眼下有日本人在,有漢奸們在,還有那些貪官們在,不過,我不怕他們,我相信,我們楊家終究回像我們的老祖先一樣,生生不滅的繁衍下去。”
說著話,楊青山說他有點想喝水,楊一群說我給你弄一瓢涼水吧,水都涼了。你要是早一點來到,我們弟兄還能再喝上一杯兩杯的。說著,就去了一趟廚屋,從水缸里舀出一瓢水,給楊青山端過來。楊青山端起沒見仰脖子水就沒了。隨后,他說了一句:
“小群兄弟,你干的事比我強,我盡干些不要臉的事。啥都不說了,我今天知道大白鵝也在這里,我就是想來和她說說話。她可能會恨我,可是,她害了我的兄弟,我不能饒她。”
楊一群問:“你和她見面了沒有???”
楊青山停了半天了也沒有回答,看起來他有些傷心。不過,他最后還是說:“不說就不說吧,反正早晚是要見面的。見面再說也不遲啊。還有一件事我得對你說?!?p> 楊一群問:“啥事兒哥?”
楊青山說:“齊大儒被唐七成抓到堤南沿兒了,關(guān)在維持會,正在對他用酷刑,要他交待出來他的同伙。齊大儒寧死不屈,沒想到,老齊這樣有蛋子。”
楊一群聽了吃了一驚,他忙問:“那今天我們見到的齊大儒是哪個呀?他在家里呀?”
楊青山想了半天才說:“我本來不想說,不說又怕你睡不著覺,我還是對你說了吧。你叫二牛去見的齊大儒他不是我們常見的那個齊大儒,他是另外一個齊大儒,也就是說,你們可以見到兩個老齊。老齊本來是被關(guān)著的,你去找他問事兒了,他才出來見你了?!?p> 楊一群又問:“那他是咋從唐七成的監(jiān)獄里出來的呢?”
楊青山說:“他根本就不用出來,那都是以后的事,以后會讓這兩件事湊到一起的。你快去睡覺吧,我也見過大白鵝了,也見過你了,我就回去了。德中哥還在那個院子里等著我,我得趕緊回去。”
說完,楊青山出了院子,騎上馬,往東去了??磥硭f的那個院子在東方,那里有楊德中他們,他要去找楊德中。
說到這里,掰戲眼的又來了,他在黑魔影里朝老齊喊道:“老齊,你凈是瞎呲,這個事兒我聽俺爹說過,楊德中和楊青山被圍在一個院子里,最后沒有跑出來,他在就中間去了陳家寨了,還和大白鵝說了話,還和楊一群見了一面,你這都是聽說的呀。要是叫你說,我覺得一會兒楊德中就來牲口屋聽你說書了?!?p> 老齊趁著喝水的空檔,跟這個掰戲眼的人說了幾句心里話:“我對你說,說心里話,我也希望楊青山?jīng)]有去過陳家寨,因為楊青山本身就不該去找大白鵝說話,那大白鵝是小紅鞋她娘,多不得勁哪。可是,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說到北沿兒陳家寨里,楊一群和小紅鞋住在大白鵝住過的屋里,等著天亮。他在半夜的時候,還和楊青山說了一會兒話。楊青山騎馬走了以后,他再也睡不著了。他聽楊青山說,齊大儒被唐七成拿了,關(guān)在黑屋里用刑。他不敢想,齊大儒身子單薄,架不住唐七成的辣椒油老虎凳,他想,可能是他剛走以后齊大儒就被拿住了。明天就去監(jiān)獄里把齊大儒救出來。齊大儒是個很有智謀的軍師,他不能叫漢奸唐七成把齊大儒交給日本人,一旦交給了日本人,老齊就死定了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穿衣起床,和小紅鞋洗臉以后,來到三娘家里去看陳八斤。站在院子里喊了半天,只見三娘才披著衣裳,一邊扣著扣字,一邊往外走,還不停地說著話:
“妞妞,你咋起這么早啊。八斤這個孩兒不知道咋了,一直睡覺,自從你們走后,他就沒有起來,我起來去看他幾回了,我怕他再睡不醒,真的死了,我這個老太婆就再也沒有兒子了?!?p> 絮絮叨叨的,臉上也癔癥著,露出呆呆的樣子。不像以前那個能說會道,心靈手巧的三娘了。她來到妞妞的跟前,直直的看著妞妞說:“妞妞啊,你表哥還沒走?。克皇悄惚砀缏?,他咋一直不回家呀?”
妞妞看著三娘還不明白,就再一次解釋道:“三娘,他不是我表哥,我原來說他是我表哥,我是,他是羊羔他爹,也就是,也就是......”說著,抬頭朝楊一群看了一眼,不往下說了。
楊一群也不答話,他也懶得和這個半醒半睡的三娘解釋,徑直走進屋里,去看陳八斤,他最擔(dān)心陳八斤沒有緩過神了,舊病復(fù)發(fā),一會兒再逃跑。他來到八斤的床前,用手去推陳八斤,叫到:“起來,陳八斤,大舅哥,快點兒起來,走,跟我去辦點兒事?!?p> 只見陳八斤從床上忽地一下坐了起來。他揉揉惺忪睡眼,癡癡呆呆地盯著楊一群看了一會兒,終于認出來是一群羊來了。急忙從床上跳下來,穿上那雙露著幾個腳趾頭的爛鞋,站在楊一群的面前問道:
“妹夫,你咋來了?”
楊一群一聽,心想,都是一個神仙送的,說了半天,就睡了一夜,馬上就忘了個干干凈凈。他也懶得再做解釋,說了一句:“穿上衣裳,洗洗臉,跟我走?!?p> 陳八斤看來是真的迷瞪過來了,他穿上衣裳,又換上一雙鞋,到廚屋洗了一把多天都沒有洗的灰臉,扣子都沒來得及扣上,就跟著楊一群出了院子,倆人騎上大白馬,向村東那個小酒館走去。昨天已經(jīng)和二牛他們說好,他們就在那里聚齊,繼續(xù)商量到南沿兒弄老日和漢奸的事。今天又加上一件去救老齊出來的事。二人騎著馬,很快就來到了小酒館那里,酒館的門還沒有開,其他人還沒有來到。陳八斤左顧右盼著,他看著這個地方,好像很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就自言自語起來:
“嗯,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南沿兒咧,你咋知道這里有個酒館?。俊?p> 楊一群翻眼看了一眼陳八斤,有心訓(xùn)斥他一頓,想了想,又怕把他再嚇傻了,就忍住沒說,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在這里吃過飯?!逼鋵嵥€是很討厭這個人,他想起來八斤把他出賣給胡十三,就后悔當(dāng)時在河灘里沒有打死他。聽二牛這幾個人說,陳八斤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他以前都是被胡十三逼的。他不想在這上面去費腦子,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這個窩囊廢,就把目光移到了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