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入戲（下）——
此時的打谷場上，早已不止一開始那幾十人。
不扮才子佳人，演惡婆婆折磨苦媳婦，最容易得到青睞。
不止大姑娘小媳婦，就連奶奶輩的老大娘都聽得懂，并且愛聽。
漸漸的，打谷場上的人越聚越多。
整個東王村村民竟來了一半還多，足足有近小二百人。
自場上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人頭攢動，坐的少，站的多。
前排還有一圈直接坐在地上的。
不知誰帶的頭，突然之間，果皮與瓜子殼亂飛，紛紛砸向梅奕。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第一排觀眾組成的弧形半人高人墻，陡然被沖開一個豁口。
緊接著，足足有一二十位老少不一的大娘、大姐、大姑娘和小媳婦們，自豁口處氣勢洶洶地撲向，已然木訥怔在當場的梅奕。
饒是嚴筱雁眼疾手快，早發(fā)現了觀眾情緒失控的苗頭，卻沒料到發(fā)展得這般迅速。
她只來得及拉開單雨婷，再想提醒梅奕，已經看不見梅奕。
梅奕正被沖上臺的那伙觀眾丟出的雜物陣雨團團圍住，走脫不得。
曲亦良頓時也慌了神，忙不迭地沖上前去，一邊護住梅奕，一邊大吼：
“冷靜，大家都清醒一點，這都是假的，你們不能把假的當成真的呀！不要傷了演員！不要傷了人！”
曲亦良吼得聲嘶力竭，他摟住梅奕，背后吃疼。
但凡趁手的沒有不往他身上砸的！
手巾手袋、手電手機、大小衣物、稻草麥稈土疙瘩，應有盡有。
好在他有先見之明，凳子、石塊等小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及時被小蘇等截下。
她們圍著單雨婷噓寒問暖，她們對梅奕惡語相向。
一邊是三春暖陽，一側是數九寒天。
曲亦良對單雨婷的擔心似乎是多余的，她與嚴筱雁安然無恙，被情緒過激的觀眾保護得很好，真正受傷的是梅奕。
梅奕被嚇得慌了神。
她跟了老團長這么些年，從沒遇見過這般嚇人的場面。
觀眾把假的當成真的，將戲里戲外混淆。
真?zhèn)€讓人哭笑不得！
也不知：
是該哭，傷心于好好的一場戲沒能演完，就被熱情的觀眾給攪了？
還是該笑，欣慰于舞臺上的表演和表現得到了觀眾的認可？
是夜，第一場五十分鐘的小戲沒能演完。
好在情緒失控的觀眾被及時拉開，最終也就梅奕受了點驚嚇，曲亦良背上挨了幾下。
首場演出就這樣不歡而散。
觀眾們意猶未盡，因為戲沒演完。
率先帶頭丟東西的幾個村民也都道了歉。
不僅向遠道而來的槐姻劇團道歉，也向沒能看完整戲的同村村民道歉。
今夜的這場鬧劇，也就這么了了！
非說有什么變化的話，那就是蘇越越對槐姻眾人的態(tài)度，大不相同了。
既然單雨婷在槐姻也能塑造令她欣賞的舞臺形象，蘇越越便說服自己接受了槐姻劇團。
但是對于曲亦良，她只是稍稍有所改觀而已，這還是因為曲亦良及時保護了梅奕的緣故。
盡管如此，蘇越越仍舊替單雨婷感到不值。
單雨婷是個天生的，極富才情的戲曲演員，曲亦良的表現不值得她放棄這份才情。
因為那晚的緣故，中間停演了一晚。
兩個白天的休養(yǎng)時間，足夠讓曲亦良等人歇過神來。
曲亦良雖自負于惡婆婆磨苦媳婦的感染力，但對于單雨婷的一小段唱，能引起恁大的動靜，也頗為不解。
幾番打聽之下，才弄清楚緣由。
原來陰差陽錯之下，一切一切的關鍵，全在戲中故事發(fā)生的主要地點。
砂子崗。
距離東王村不遠，真的有一座小山崗，就叫砂子崗。
其上碎石子遍地，崎嶇難行。
磕著摔著還算小事。
農忙時戳個車胎才是大事。
偏偏砂子崗附近，是鄰近幾個村的承包地，算起來足有幾百上千畝。
好死不死！
在戲里，竇氏折磨楊四伢的地點，就叫砂子崗。
東王村村民，誰不知砂子崗上什么樣？
誰又能忍，惡婆婆逼著苦媳婦跪于砂子崗上呢？
曲亦良原本沒定下戲名。
老村長就跟他商量，說不如就叫《砂子崗》。
曲亦良想了想，便真?zhèn)€將此出黃梅小戲定名《砂子崗》。
曲亦良既然知道了東王村西瓜大量滯銷的情況，便主動提出利用槐姻劇團的“?；丶铱纯础敝辈ラg，給砂子崗下的西瓜帶帶貨。
惠而不費的事情嘛。
于是，“常回家看看”發(fā)布通知：
除了每周六的小品直播，從今晚開始，直播槐姻劇團下鄉(xiāng)演出的新編黃梅小戲《砂子崗》。
一時間，槐姻曾經的戲迷奔走相告，半死不活的槐姻終于要出新戲了！
然而，陰魂不散的滬越又跟進宣布：
今晚他們也開直播。
直播時間和槐姻劇團正好撞上，演出的劇目是全明星版《梁山伯與祝英臺》和《西廂記》。
夜，漸漸合攏。
戲，即將再演。
東王村最先喧囂起來。
接著，鄰近的西王村，南王村，北王村等村村民，也都紛紛拖家?guī)Э冢蚬葓鰮砣ァ?p> 每家，至少隨身攜帶一個西瓜。
一個頻臨倒閉，活得風雨飄搖的小小劇團，自顧尚且不暇。
指望槐姻帶貨賣瓜，不過是聊勝于無，權當是可有可無的添頭罷了。
盡管曲亦良毛遂自薦，信心滿滿，然而無論是村民們還是蘇越越，誰都沒真把他的話當真。
滬越針對槐姻再次出招，省黃的章莉自然知道。
她雖然故意壓過曲亦良申請的資金項目，差點葬送掉槐姻。
但是，滬越如此不遺余力、機關算盡地針對槐姻，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