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年的花魁候選人呼聲高的一共有兩位。
一位是聽宵樓當(dāng)家花旦盈盈。
她已經(jīng)二十一歲，算起來年級也大了，若是選不上只得從自己的客人里挑一個待她好一些的從良了。
可是無論是給人家做小，還是被養(yǎng)在外面，終是見不得人，上不了臺面的。
所以當(dāng)上花魁是盈盈唯一的出路，憑著這樣的名頭，免不得有些別樣的際遇。
為了今日的場面盈盈自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她本就一副雪白圓面孔，五官端正，一點朱唇時時含笑，是當(dāng)今很施興的那種有風(fēng)情的美人兒，又重金請了撫城最好的裁縫師做了一身東方亮白色的衣裳，輕盈之中帶著些許的雅致。
她頭上也只插著一只金絲蝴蝶簪子，那蝶翅振翅欲飛，柳條一般的頭發(fā)隨著她輕盈的舞姿微微晃動，婀娜之間恍如仙子，一娉一笑恰到好處。
這舞好是好，只是太過端正文雅了些，不太對一些人的胃口。
盈盈在上面跳，舞臺正下方的人卻無心觀看。
撫城太守金無珪正摸著自己的大肚子，饒有趣味的喝著十三四歲小娘子遞過來的甜酒，眼睛雖然時不時的撇一下臺上，但是，是個人就看的出他今日興致不高。
臺上這妓兒跳的什么？當(dāng)真是一點都不勾人！
這種端正調(diào)調(diào)，誰家還不養(yǎng)幾個？
真是沒滋味！
金無珪覺著身邊陪侍的小娘子就不錯，一雙眼睛大大的，笑起來還挺無辜，對著自己一口一個太守，小手也是軟軟的，讓人開懷。
就在他扭頭想要和這位陪侍娘子建立更深的感情交流的時候，空氣之中卻傳來了濃油赤醬的味道。
“來人！”他放下懷里的小美人，低聲呵斥。
“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嗎？”雙珠挪著步子上前，嘴角輕揚。
“這是什么味道？好壞興致！這等風(fēng)雅場合，怎么有這樣的市井之氣？”金太守看著滿臉堆笑的雙珠，厲聲問道。
雙珠眼看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卻依然是那副為別人著想的模樣，她上前給金太守斟上酒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是聽宵樓最近新出的羊蝎子的味道，王之問掌柜知道您今日要來，便毛遂自薦，親自來紅衣巷想要為您做上一道吃食。奴家本來是不依的，畢竟兩家待人接物的人群不一樣，可是王之問掌柜一意孤行，奴家勸到最后，人家掌柜的都惱了呢！我想著平日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于是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了……”
“哼！這些東西平日里吃就吃了，這樣的場合卻是不妥的，他既然這樣有心，便讓他做些別的我來嘗嘗！”金無珪只當(dāng)是王之問借著雙珠的場子來獻殷勤，心底不自覺的便把這人看低了兩分。
聽宵樓他是知道的，只是徒有其名，他剛來赴任時也曾吃過他家?guī)椎啦耍瑩岢钱?dāng)?shù)夭藳]有他家里的廚娘做的地道，外面的菜又做的不倫不類，給那些販夫走卒吃吃到也可以，可是到了正經(jīng)地方卻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今日看在紅衣巷的面子上，姑且再試試吧！
雙珠聽到此處心里喜不自勝，她原就是這樣的目的，王之問準(zhǔn)備了一大堆羊蝎子食材，哼哧哼哧累個半死，臨了卻要換些場面菜，時間少任務(wù)重，到時候出了錯，砸了招牌不要緊，太守一個不高興問了罪，可就有熱鬧瞧了。
“小云！”雙珠招呼紅燭后面的小丫頭：“你去后面把太守的話說與王掌柜聽！”
“是！”那小丫頭領(lǐng)了指示便匆匆到了后廚。
此刻的王之問正甩著膀子煮料，聽到小丫頭的話，肩膀上達拉的白色巾子都斗掉了。
他站的直直的，如同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般。
聽宵樓跟著來的眾人一時間也是惶恐不安，他們哆哆嗦嗦的把王之問扶著坐在條凳上，又給他懷里揣了個茶碗，而后面面相窺，不知如何是好。
“掌柜的！要不咱盤盤廚房的東西，看看有啥能用的？重新做？”聽宵樓的二廚用圍裙擦擦手道。
他身邊的人聽到這話，雙手插腰，語氣不由自主的帶著些許的沖勁兒：“哼！就你機靈啊？打從咱們進了這個屋子，我就和大廚盤過了！這里除了咱們帶過來做羊蝎子的吃食材料，就連一粒粟米都沒給留下！”
聽宵樓眾人聽到后，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起來。
太守不吃羊蝎子火鍋，可他們帶這些東西，做一般的吃食都是勉為其難，更可況是宴席？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王之問顫抖著雙手，眼睛瞬間充滿了紅絲。
“掌柜的，咱們?nèi)フ依罘蛉讼朕k法吧！”一旁的小林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說道。
“不可！”王之問茫然的抬頭，盯著小林好半天，最后無奈的搖頭：“事情已經(jīng)是火燒眉毛了，她能有什么辦法？別到頭來再把夫人牽扯進來！”
這件事說到底是他王之問鬼迷心竅，可不能再讓李堂堂受了牽連，那他可真就不是人了！
小林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他可不想聽宵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沒了。
可恨的老鴇兒雙珠，她居然挖個坑想要埋了這么些人，當(dāng)真是個狠角色。
“這樣罷，掌柜的，我年輕腳程快，我去找李夫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清楚，再好好的求求人家，若是夫人菩薩心腸再救咱們一救，以后的生意往來咱們就只掙一分利，剩下的全部都是呼斯樂的。要是李夫人也沒了法子，咱們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聽天由命吧！”
其余的人聽到后紛紛贊同。
“就是，當(dāng)初夫人能把您救出去，現(xiàn)在也一定可以把我們弄出去的！”
“對！對！一定好好求求！要不太守一怒之下治了罪可怎么得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剛會走路的孩子啊！”
小林看著這位上有老下有小，于上個月剛剛結(jié)婚的幫廚，不由自主的抽動嘴角。
“放屁！咱們聽宵樓除了王掌柜都是孤兒！你他娘的哪里來的老人？”二廚實在看不過眼，踢了一腳已經(jīng)被嚇破膽的人，訓(xùn)斥道。
王之問起身在聽宵樓眾人的吵鬧聲中來回踱步。
最后他停在窗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接受了小林的提議：“事到如今，只有再去麻煩夫人了，切記好好同人家說，人家?guī)兔κ乔榉?，不幫是本分！?p> 小林：“哎！知道了，掌柜的！”
王之問看著聽到自己回復(fù)后，立馬掉頭，出去看看能不能通風(fēng)報信的小林，頭一回覺得自己老了，不只是身體，還有心氣和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