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手術(shù)
從集體大院出來,江白水就背著妹妹一路跑向好友杜承斌家。
杜承斌和他都是瓦窯溝大隊人,從小一塊兒長大,按他們這邊的說法算是老根兒。
只是杜承斌沒考上初中,十二三歲就跟著他叔在農(nóng)林局跑大車,他家在隊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
進(jìn)入杜承斌家所在的集體大院。
就看到院子里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提著個大鐵壺給一個十五六歲的女生往頭上倒水。
兩人正是杜承斌的妹妹杜小燕和弟弟杜承田。
“小燕你哥呢?”
“?。扛缮??”
杜小燕正在洗頭,淋著水沒聽清。
一旁的杜承田回道:
“白水哥,我二哥他跟車去了?!?p> 聽到杜承斌沒在,江白水放下背簍直接走到屋內(nèi),取下掛在墻上的二八大杠。
拍了拍自行車后座,對杜承田說道:
“素素得了闌尾炎要去城里做手術(shù),承田你背著她坐上來?!?p> 聽到要做手術(shù),小燕兩姐弟也慌了神。
這年頭農(nóng)村人得了病都是隨便找點(diǎn)藥對付對付,實(shí)在不行就上公社衛(wèi)生院吊鹽水。
動手術(shù)這樣的事在他們看來幾乎是判了死刑。
看到蜷縮在背簍里的江白素,杜承田趕忙背上背簍,晃晃悠悠的坐在了后座上。
杜小燕也想去,卻被江白水拒絕了。
“小燕你就別去了,等建業(yè)大伯回來給他說一聲就行?!?p> “承田抓緊了!”
瓦窯溝大隊距離橫丹公社不遠(yuǎn),只有七八里山路。
江白水全力蹬動自行車,車后一片塵土飛揚(yáng),原本要小心謹(jǐn)慎的土坑,石窖也一路趟了過去。
不一會兒,渾身是土的兩人就到了橫丹公社,再穿過擔(dān)糞橋到小巴站前。
從縣城到公社的車一天只有兩趟,早上八點(diǎn)跟下午兩點(diǎn)。
這會兒已經(jīng)是兩點(diǎn),等在半小巴站旁的人依舊很多。
見到還有這么多人江白水也松了口氣,幸好這時候的小巴基本都會遲到。
靠在自行車上,看著妹妹蜷縮在背簍里輕輕顫抖,江白水心中五味雜陳,他一定要讓妹妹活下來!
在焦急中等了十幾分鐘,小巴終于慢悠悠地從遠(yuǎn)處駛來。
橫丹公社算是最終站,因此小巴上沒幾個人。
將背簍拴在貨架上,江白水抱著江白素找了個座位坐下。
杜承田則斜騎著二八大杠回去了。
圓臉兒的小巴一路上走走停停,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小巴硬是走了一小時。
臨近縣里車站,小巴里已經(jīng)經(jīng)擠滿了人,汗臭,煙臭熏得人難以呼吸,卻又不敢打開車窗,一開窗車外的塵土就會倒灌進(jìn)來。
隨著嘎吱一聲車門打開,所有人都推搡著往下走,卻被售票員攔下大著嗓門兒吆喝道:
“大人四毛,小孩一毛,貨物一件兒兩毛!付了錢才能走啊!”
被她這么一叫,江白水才想起自己身上沒錢,只能厚著臉皮央求道:
“大姐,我妹生病了要去醫(yī)院,來的時候走的急忘了帶錢。
能不能先欠著,我爺拿著錢后面就來了,明天給您送來?”
售票員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聽到十八九歲的小伙兒叫她大姐還有幾分高興,可聽到是個賴賬的臉頓時就黑了下來。
從她當(dāng)上售票員以來,還沒幾個人敢坐白車,以前坐白車的無論男女都被她扒了一身皮,光溜溜從車站走出去。
這也是她敢讓人先上車后付帳的原因,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還真有人敢來打秋風(fēng)!
斜眼打量了一下江白水,見他是個剛長嘴毛的小伙兒,懷里又抱著個面色慘白的小姑娘,原本的怒意頓時消了七八分。
“看病怎么不帶錢?你爹娘呢?”
說到父母,江白水忽然鼻子一酸。
他在小巴上想了一路,既然讓他重回到過去,怎么不能再早三年?那時他娘還在啊。
“大姐,我爹剛改革開放就丟下我們跑美國去了,我娘三年前就死了。
不過大姐你放心,這錢我爺來了就還你,我妹妹得了闌尾炎要趕緊去動手術(shù)?!?p> 聽到這話,售票員心里也不好受。
上山下鄉(xiāng)時發(fā)生的一些爛事兒她也知道,見兩人可憐于是點(diǎn)頭示意讓他走。
江白水說了聲謝謝便放下妹妹,從車頂拿了背簍把妹妹放進(jìn)去就要往車站外走,卻又被售票員叫住。
“你等等!你叫啥名兒?沒錢怎么動手術(shù)?快過來!”
沒等江白水有動作,就見她走了過來,把手中剛收的毛票數(shù)出十塊錢遞了出來。
“拿好別嫌少,我們兩口子跑三四天就掙這么多,你叫我一聲姐,我也不能讓你白叫。
有什么事兒就來車站找我,這兒的人都認(rèn)得我,說找林丹鳳就行。”
江白水沒有拒絕,接過這把毛票,心中流過一股暖流重重點(diǎn)頭道:
“謝謝丹鳳姐!我一定會還的。”
這個時候的人,真的很可愛。
84年的縣醫(yī)院可能還沒幾十年后的鄉(xiāng)村醫(yī)院好,至少沒有什么高樓,最高的就是一棟三層高的住院部。
要說醫(yī)院里唯一的特點(diǎn)是什么,那就是大了,空蕩蕩的大。
急診室的醫(yī)生姓梁,看了江白素的情況,又看著穿著身泛白綠軍裝的江白水,皺眉道:
“農(nóng)村人?”
“嗯?!?p> 梁醫(yī)生抽了口紅塔山,眼神移向一旁吐出煙霧,好似自言自語道:
“這手術(shù)要三四十塊錢,你城里有沒有親戚?要好辦些?!?p> 聽他這么一說,江白水才回想起來,這時候的城里人是有醫(yī)療保險的,看病什么的單位基本全包。
要是有城里親戚幫忙就能省下這筆錢,四十塊夠職工攢小半年了,騙保什么的這會兒也挺常見。
對這位長得有些像葛大爺?shù)尼t(yī)生,他也是暗暗感激。
“有親戚,在農(nóng)林局上班。”
“嗯,那你快去打電話吧,我這就安排手術(shù)?!?p> 梁醫(yī)生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出去叫了兩個護(hù)士推來一輛擔(dān)架車,把江白素抬了上去。
醫(yī)院里有自己的公用電話,市內(nèi)一分鐘五分錢。
接過電話,先轉(zhuǎn)接市里人工再接上縣農(nóng)林局,電話這才接通。
“喂?這里是農(nóng)林局,你找誰?”
“我找杜建軍,就說瓦窯溝的江白水找他。”
“好,建軍師傅你的電話!”
一分鐘后,對面?zhèn)鱽硪坏烙H和厚重的聲音。
“白水?你來城里了?”
“嗯,建軍叔我是白水,我妹她得了闌尾炎要手術(shù)現(xiàn)在在醫(yī)院?!?p>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我想借四......”
“嘟嘟嘟......”
沒等他說完,對面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費(fèi)1毛五,話沒說兩句,轉(zhuǎn)接倒成了大頭。
等杜建軍幾人到時,江白素已經(jīng)進(jìn)了手術(shù)室,見到江白水,幾人連忙問起江白素的情況。